王翦看到了嬴政和赵不息,浑浊的双目忽然留下了一行泪来,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够到二人。
王贲让出位置来让嬴政和赵不息坐到床边。
王翦先是拉住了赵不息,赵不息看着王翦,有点想哭,却还是强行扬了扬嘴角,低声唤了句:“仲父。”
“不息勿哭。”王翦每一句话都带着十分沉重的呼吸声,他拉着赵不息的手,凝视着赵不息,“得遇不息,乃老夫……之幸。”
赵不息不
知道王翦说的幸指的是什么,她现在也不在意。
可惜王翦现在也没有力气解释了,他只和赵不息说了一句话就移开了视线,双目紧紧盯着嬴政,手也颤颤巍巍摸着嬴政的手。
“陛下……臣恐日后再不能为陛下征战……”王翦两行热泪自眼角留下。
这是赵不息第一次从嬴政脸上看出惊慌
嬴政紧紧拉着王翦的手,低声道:“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这是昔日攻打六国的时候嬴政曾对生病推辞帅位的王翦所说的原话。
王翦笑了一声,又重重咳嗽了几声,呼吸的声音像是一个老旧的破风箱。
“臣……不舍陛下……天下名将……无数,独臣得善终,皆,皆赖陛下信重……君臣相得,臣虽死,无,无憾。”王翦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了,嘴唇青紫。
可他依然死死拉着嬴政的手,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他为止效命终生的君王。
“臣子孙……资质平平,恬,亦非名将……韩信……可为陛下扫平南北。”王翦临死,惦记的依然是他的陛下,他陛下的江山。
嬴政声音越加低沉,他紧紧握着王翦越发冰冷的手:“朕知道了,将军好好修养,日后朕还要再用将军为帅。”
王翦扯扯脸皮,似乎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他留恋的扫视了一圈围在他周围的他的子孙,他的弟子,他的君王,最后渐渐失去了焦距的眸子紧盯着赵不息。
王翦笑了,他用尽最
后的力气举起手。
“陛,陛下……”
而后溘然长逝。
他最后已经没有意识了,他看到和嬴政幼时相似的赵不息,只以为这是他的陛下。
嬴政和王翦见面的那年,也只是十五岁的年纪。和赵不息一样大,一样意气风发,王翦死前只隐约记得,他要和陛下一起成就天下无二的大事的。
好在最后嬴政没有辜负他,给他全心的信任,让这位为君王征战一生的将军见到了自己白头,成为了自春秋到秦五百年唯一善终的名将。
“爹!”
王贲扑了上来,这个虎熊一样的汉子,此刻却泣不成声。
从屋内到屋外,逐渐响起了细细密密的哭声。
嬴政只是怔怔的看着床榻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王翦,身体一动不动。
王翦对他或许也不只是臣子。
嬴政是一统天下的君,王翦是为他征战六国,尽灭五国的臣,也是他实现志向的剑,他的剑锋所指,王翦都替他打下来了。
嬴政没想过王翦会死。
怎么可能呢?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场战争这老家伙都活得好好的啊,上年他还和自己讨赏……嬴政只觉得自己也浑身发冷。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愿看到王翦的死亡还只是畏惧死亡本身,或者两者皆有。
忽然一阵温热从嬴政的指尖传来,嬴政木然低头。
正对上赵不息满含泪水的双眼。
“爹。”
嬴政听见赵不息喊了一声,像是安慰他,也像是给她自己找个依靠。
“嗯。”
嬴政低低应了声,攥紧了赵不息的手,嬴政先前冰冷的指尖又渐渐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