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息只在赵朴口中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子女过,却从未从他口中听到其他任何便宜爹的其他亲人。
一个不在意父母、不在意妻妾、不在意兄弟姐妹的人,甚至在意子女也是在意“他的血脉”这个名头超过对子女的亲情,毕竟他口中的“子女”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而不是某个具体的他喜欢的人。
偶尔能听到他提一句长子,可明显也是长子这个在宗法制下的身份有特殊的含义所以在赵朴口中才会和其他子女有一点点不一样。
这是一种极其无情的表现。
赵不息自己能记得她在意的人的特点,也经常会在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带出啦一点,萧何是她的管仲,陈平是范雎……韩信性格沉默偶尔语出惊人,吕雉又给她寄了一个新香囊……每个人在赵不息心里都是不一样的。
可在赵朴口中,每个人都是符号化的,毅是忠诚,王公是有功劳,长子是未来责任……似乎对于赵朴来说,这些人对他的用处是唯一重要的,这些人本身的性格经历是不重要的。
赵不息知道这
样的人必定是成功的,很可能一生也不会有遗憾,有这样一个完全冷静理智的大才做门客赵不息会很高兴,可若是给这样的人做女儿,就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了。
在这样的人心里,比一个女儿重要的事情可太多了。天知道哪天他会不会在面对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放弃女儿选择利益。
尤其是自己以后还要当皇帝,怎么看她便宜爹都不像是能如刘邦老爹一样安于现状的人。若是认了爹,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赵不息可不想头顶压着一个乾隆那样对现任皇帝指手画脚的太上皇。
可今天,赵不息心情复杂,心中充满了对自己之前妄自揣测便宜爹的愧疚。
这么怕死自私的一个人在被刺杀之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先保护自己,而是选择了先保护她。
如潮水一般阵阵涌上来的内疚几乎要把赵不息吞没了。
她爹能毫不犹豫保护她,可自己还处处防备着他,甚至连造反这样一个闹不好就会连累她爹满门抄斩的大事都没有事先告诉她爹一声……
“我得静一静。”赵不息忽然垂下了头,她强忍着声音颤抖,努力让自己声音尽量平静。
她知道自己现在心情太不平静了,这时候不应当做任何重要的决定。
赵不息告诉自己不能脑袋一热就喊爹,不能脑袋一热就告诉嬴政她的秘密志向。
她不是一个人想要造反,她身后有那么多人依附着她,无数人
的生死都系在她身上,她不能因为情绪上头就做出任何不理智的决定。
嬴政察觉到了赵不息的情绪不太对,他用自己没受伤的一只手按在赵不息肩膀上,皱眉:“怎么了?你哭了?”
“我不疼,你别哭。”嬴政干巴巴的试图安慰赵不息。
可只是让赵不息更愧疚了。
赵不息推开嬴政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只闷闷说了一声:“我有一件事得想一想,要是我想清楚了,明天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要是我还没想清楚……”
那我也承认你是我爹了。
后半句话赵不息没有说出来,她低着头小跑着跑向了自己的卧房,留下一脸懵逼的嬴政。
怎么好好说着话逆女就跑了?
赵不息把自己摔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望着房梁。
半个时辰后,赵不息觉得自己的心情终于平复的差不多了,终于开始有心情考虑起要不要现在就把自己要造反的事情告诉她爹。
想了一阵,赵不息还是叹了口气,把自己脸埋进被子里面。
“这根本就不可能理智思考嘛!”
亏她看历史的时候还经常可惜那么多英明的帝王都坏在儿女情长上呢,轮到了赵不息自己,她才知道儿女情长到底有多厉害。
反正要是敌人把她爹绑了威胁她要活烹了她爹,赵不息是肯定说不出来“分我一杯肉羹”的。
她倒是很可能做出来她先外祖父赵武灵王那样在两个孩子之间犹豫不决的糟糕事情来。
告诉她
爹自己要造反,好处很明显,她爹有钱有权,在咸阳人脉还广,无论是提供金钱支撑还是打探消息都有大用。而且当女儿的要造反,也总不能不告诉亲爹一声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坏处也有挺多,一个是她爹到底愿不愿意造反,不过这个现在赵不息已经不担心了,毕竟她看她爹当六国旧贵族的老大当得挺开心的。
另一个就是她日后登基之后,她爹会不会甘心只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太上皇了,还有她爹在咸阳的那一大家子人,也都是不确定因素。
赵不息想来想去最后也没能下决定,还是招来了范增,问他的意见。
“赵朴是主君生父?”范增急匆匆赶过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张大了嘴巴。
赵不息抱着枕头点点头:“对啊,你仔细想想,其实除了眼睛之外我和他长得挺像的。”
范增回忆了一下嬴政的长相,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赵不息。
“的确相似……只是为何我从前从未这么联想过呢。”范增不愧是六十多岁高龄,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惯了风浪,骤然得知自家的孤儿主君忽然蹦出一个亲爹来也迅速就缓过了神来。
“我现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爹我日后要造反。”赵不息犹豫道。
现在范增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她要造反的人,范增、吕雉还有溪,三个知情人,不过赵不息觉得萧何陈平等人应当也有所感觉,只是
不挑明罢了。
毕竟她干的这些事情也不像是只满足一个贤人名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