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事又岂能件件如愿,便是神仙也有留不住的人。
轮回转世,记忆全消,又怎会是同一个人呢?
宋听檐也是注定要死的。
他死了便是真的死了,自然是再也见不到。
此间事了,她也再见不到他这个人了,哪怕他样貌未变,也不会是他了……
滁皆山话间出神,热茶烟起缓缓上腾,模糊了他的神情,他话间似是而非的释怀,“她孽债已除,如今转世阖家欢乐,日子过得极好,我只遗憾往日顾及太多,未曾多帮她一点,如今轮回转世虽然享福,可终归已是另一个人,与往日的她没有关系,她也只活到那一世罢了。”
夭枝不知为何有些难受,一时间也没了摸踏雪的心思,踏雪见她不摸了,扭头冲她轻“喵”了一声,她回过神继续轻抚。
夭枝垂下眼,心绪复杂,“是不是所有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按照命簿所写的那样结局。”
滁皆山眼中失神,“命簿就是天命,若能轻易规避,又岂能叫天命?
人皆有命,神仙亦是,即便修成仙也是如此,这六界中,谁人能不认命?”
“师兄说得是。”夭枝摸着踏雪的手慢慢垂下,声音也慢慢轻下来,似乎在跟自己说。
踏雪没了睡意,从她膝盖上一跃而下,往院子里去,冒着雨闲晃。
滁皆山说着只觉温茶已凉,也没了心思再喝,他放下茶盏,看向夭枝,“你我皆是头一次办这差事,总归是会上心些的,如今我在你前头,你也切记莫投入太多心神,宋听檐此人命里活不过二十,亦无称帝之命,纵有雄才伟略,命数如此便就是如此,纵那未来皇帝再不济,他也是帝命,便是日后亡国也是命数,你切记不能忘本,害了自己。”
夭枝闻言一笑,难免有几分复杂难言,“师兄放心,前车之鉴已然有了,我自然不可能害自己。”她回过神,看向滁皆山,“师兄也不必耿耿于怀,你已然帮了她很多,那位姑娘往日也必然感激你的陪伴,不会留有遗憾。”
“我自来相信你,你总是知道分寸的。”滁皆山闻言默了一默,声音莫名低了下来,“世间事总不得两全,天规森严,我顾虑太多便对不住她,帮了她又对不起自己的职责,总归是有遗憾的……”
滁皆山的声音渐渐压低,慢慢没在细雨声中,雨丝不大,绵绵如针落下,惹了一地潮湿。
夭枝在堂中枯坐许久,连滁皆山何时告辞离去都不知晓。
她只知道这时节的雨一直没有停过……
她真该死!你更该死!
滁皆山离开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
她在东宫,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外头风云涌动她都不知晓,这处只有春雨绵绵而落,偶尔狸猫来回晃荡,颇有浮生半日闲的滋味。
等消息漫长,夜里无事,夭枝闲来无事在院中打理盆栽,忽而一只鸟儿落在院中树木枝丫上,树枝微微晃动,开始啼叫。
夭枝手上的剪子停下,陷入沉思,这是连灵鸽都进不来了,要让山门的鸟特地来一趟。
她庆幸往日自己学了鸟语,熟练地掌握些外语本是为了在天界找差事有优势,却不想关键时刻总有用处。
往后如果鸟也进不来,派鸡鸭其实也可行,她也略通一点点,曾给鸡鸭做过翻译,这两者听不懂对方的话,却每天鸡同鸭讲,若不是她传话,它们也吵不起来。
其实她还想学鱼话,只是有些怕死,尤其怕淹死……
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如同寻常鸟儿一般,内容是滁皆山传来的。
师兄入夜便去了大理寺狱中咬开了门锁,带着酆惕从他亲爪挖的狗洞钻出,避开了所有狱卒。
酆惕知道嫪贳那处药没了,必然难以控制,他们便当即赶往凉州,也好稳住嫪贳。
却不想还没赶多远,便收到凉州那处庄子传来的消息,乃是死伤无数。
嫪贳本就阴郁不定性,见迟迟收不到回音,蛊毒发作之时便动了手。
所有人逃得逃,伤得伤,宋衷君下落未明,不知生死。
不过好在他们观其星象,虽光芒微弱,但宋衷君终究还是尚留一口气,只是他们必须赶在宋听檐的人以及嫪贳之前找到他,否则便是满盘皆输。
鸟儿啼叫而过,一展翅膀跃入上空,转眼消失在宫墙之内。
夭枝忧心忡忡,放下手中的剪子,也无心再整理盆栽,心中极为沉重。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如今这般局面,也是最快的方法……
便是由她出面做局,骗取他的信任之后再背刺,如此顺应命簿,便可杀了他。
就像宋听檐,其实他只要杀了她这个敌对者,世上就没有了老者,别人也不可能赢过他,他必然能顺理成章地做皇帝……
宋听檐虽不知晓命簿之事,可她敌对于他却是明面上,他纵观全局必然能看出来,她这个皇帝亲封的相师就是压制他的,可明白如他,却依旧没有动手。
正如他所言,他已然仁至义尽,纵观天下,哪个欲要谋取江山霸业的帝王能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不杀之已然是全了他们情谊。
她……便是注定要杀他,亦不愿这般欺他骗他……
她刚放下剪子,外头便传来喧闹声,有人似在外喊叫,却隔得很远。
夭枝往外而去,便见外头有许多人推搡着要进来。
人太多,侍卫都拦不及,怔要动刀,一女子裹着斗篷挣扎着喊她的名字,“夭枝!”
夭枝当即上前,却被常坻拦住去路,“大人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