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侍从半跪着继续道,“常坻如今已经追去,却不敢跟得太近,恐被夭先生发现。”
侍从说到这处,却见殿下未言半字,一时不敢再开口。
宋听檐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前面波澜不断的湖面,手中的佛珠依旧拿在手上,佛珠底下的红线流苏被风吹着轻轻摇晃。
他看了半晌收回视线,面容平静走到桌案前坐下,“确定离开京都了?”
侍从连忙应是,“属下不敢胡言,夭先生确实连夜出了城。”
宋听檐视线落在桌前,也不知是看桌上翻开的书,还是在勉力平稳心绪。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细微的玉珠碰撞声响让屋中的气氛越来越静谧。
侍从下意识低下头,呼吸压低。
忽然,好好串着佛珠的线崩然断开,佛珠从指间错落而下,掉落衣上,从衣摆滑落坠地,些许直接砸落在地,玉石坠落清脆悦耳,七零八落。
宋听檐手间微顿,眉间微不可见一敛,他慢慢闭上眼睛,似因为怒极,气息都有些不稳。
他不过是轻轻抛了个钩子,她便真的去了,如此急不可耐!
屋中静得只余玉珠滚动的细微声响。
侍从胸口如压重石不敢呼吸,见自家殿下久久未语,只能颤着声音轻声问,“殿下,夭先生去了乌古族且真知道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屋外忽然有一老者掷地有声道,“殿下如今最该做的就是杀了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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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听檐闻声看去,却没有表态。
侍从转头看去,便见老者踏进屋里,眉间深皱,“殿下也应当已知道她献上去的分布图是确有其事,又已告捷几战?
夭大人确实是个有用处的人,只可惜……”
只可惜这样的人若是只关在牢中,倒叫人安心些。
那分布图里粮草兵马分布皆有标记,如亲眼所见。这样的人放出去,难保她不会去帮别人……
“殿下,如今局势已然是十拿九稳,不会再有任何变数。唯一的变数便是此人!”他说着,越发掷地有声,步步紧逼,“此子能掐会算,上知天象,下通地理,能料算千里之外的事,这样的人便再是再有用,也难保不会是一把双刃剑,若是留着她,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正是好时候,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宋听檐未言,似渐显心烦意乱,他开口却依旧平稳,“入乌古族的路凶险异常,她未必能安然无恙回来。”
老者浮沉官场数十载,又岂是这般好糊弄,“殿下,当初您出乌古族,此人也在内,她既能安然无恙出来一次,又怎么可能没有第二次?”
宋听檐闻言未语,自然也是默认此种结果。
老者见他不说话,重重呼出一口气,肃着脸开口,“我知此人雪日求百家救过殿下。殿下为难,此事便交给老朽来办,我已派人前去,务必将此人诛杀于外族,好让殿下不必再为此为难。”
此话一出,屋中安静几许,连外头风拂湖面的水声都清晰可闻。
侍从听到这话微微低下头,呼吸都压轻许多。
宋听檐看向老者,似才听清他说的话,片刻,他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老者却快一步挡在门口,生生堵住了他的去路,“殿下,您万不可在这时候糊涂啊!”
宋听檐心下生急,伸手开路,老者却死命拦着门不放,大有从他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宋听檐一时控制不住生怒,“不杀她,我也一样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殿下,陛下是信您,还是信她?!”
宋听檐一顿。
老者继续道,“陛下自然不会信你……
前太子犯了此等大错,他却还能活命,这是陛下爱子不舍,可陛下爱你吗?
您并不是陛下所喜爱的孩子啊,您能仰仗谁人护你?
此人若是知道了蛛丝马迹,难保不会泄露,若是再告知陛下,那您就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老者猛然跪到在地,死死抱着他的腿,掷地有声道,“殿下,老朽知晓您从来心中有主意,自来不敢干涉一二,可如今这般情形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犯糊涂,你韬光养晦等了这么久,怎能功亏一篑?
殿下今日便是杀了老朽,老朽也要拦着你,我岂能看着你与江山失之交臂,追悔莫及!”
宋听檐呼吸微窒,显然两难解。
老者苦口婆心,“殿下您应该很清楚此人绝非常人,朝堂之上只分她愿意和不愿意管的事,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
她愿意管的就没有管不了;她不愿意管的便屡献毒策推拒,谁也奈何不了她,便是陛下也拿捏不了她一丝一毫,这样的人岂能久留啊!
她如今对您起了疑心,去了乌古族,早晚会猜到真相,她是太子的老师,她教导的是太子!她可没有教过你啊!
她若是想要帮太子!殿下,陛下只会信她,根本不会信你!
您就听老朽一句,如今这般关头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错一步,便是步步错,便是步步受阻!”
宋听檐看着依旧平静,可话间还是已失理智,“太子又如何,他早晚会死,我不会让他活到……!”
他话还未说完,老者便扬声打断,他一语中的,“殿下,此人若真是亲近于你,看重于你,为何还执意去乌古族?
她不是为了前太子,是为了什么?
倘若她真的亲近于你,如此危及你性命的事便该装聋作哑,佯装不知,何需要这般亲自去探查,不是为了前太子,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