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自知说错了话,后悔又慌乱,想要解释,却发现说什么都是错,情急之下,硬生生转了个弯:“三郎可要吃酒酿煮蛋?”
高力士直愣愣盯着谭昭昭,恍然点了点头:“好啊!”
谭昭昭慌忙起身,蹬蹬蹬走出屋,被风一吹,她抬手抚摸着发烫的脸颊,吸气呼气,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她不后悔。
对李隆基,对高力士,皆不悔!
谭昭昭唤来眉豆吩咐了下去,转身回了屋。高力士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抬眼朝她看来,目光沉沉,对她绽出一丝笑,道:“九娘也陪我吃一碗。。。。。。可有酒,一直听说九娘是酒中豪杰,可惜我一直没能同九娘吃一杯。”
“好啊。”
谭昭昭笑着应了,再去让眉豆拿酒来:“去取葡萄酒。。。。。。以前雪奴留下的,都取来。”
眉豆应是,很快取了酒与下酒的小食进来摆好,酒酿煮蛋也送了上来。
酒酿煮蛋热气腾腾,散发着甜蜜的香气,与葡萄酒的气味萦绕在一起,闻到就有了几分醉意。
谭昭昭道:“空腹吃酒易醉,三郎先吃些蛋垫垫肚子。”
高力士很好说话,听到谭昭昭的话后,放下了酒盏,拿起羹匙吃起了煮蛋。
谭昭昭也舀了勺吃,酒酿煮蛋烫,她吹了吹,刚吃了小半只,高力士已经将一碗两只蛋,连带着汤水吃得干干净净。
高力士
端起清水漱口,见谭昭昭上下打量着他,吐掉清水,冲她笑问道:“九娘怎地了?”
谭昭昭忙说没事,掩饰道:“三郎吃得太快,我怕你烫着。”
高力士道:“我没事,习惯了。幼时用饭也得抢,稍微慢了一步,饭食就没了。长大后伺候先帝,恐耽搁了事,用饭都很快,无论冷还是烫,都囫囵吞下去,哪顾得上慢嚼细咽这些。后来总是这里疼。”
他抬手拂了拂胃的位置,轻轻按了按,眉头忍不住蹙了蹙,“疼过几次,实在受不住,就向先帝告假。先帝召来太医仔细询问了脉象,病情,很是生气训斥了我,亲自盯着我用药,用饭,平时到了饭食的时辰,总会多让我多歇息一阵,让我有足够的时辰用饭。”
谭昭昭看到高力士黯淡痛苦的神色,一时分辨不清,他是胃疼,还是因为为李隆基而疼。
甜滋滋的酒酿吃在嘴里,味同嚼蜡。谭昭昭推开了碗,举起酒盏,道:“我们吃酒。别的话就不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力士举起酒盏,与谭昭昭一饮而尽,咂摸着葡萄酒的滋味,赞道:“好酒。”
谭昭昭沉默了下,道:“这是雪奴留下来的酒,这些年过去,酒都挥发了,所剩不多。”
高力士缓缓放下酒盏,认真凝视着谭昭昭,道:“九娘,我知道雪奴一直是你的一块心病,永远过不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无论是谁,雪奴
,甚至是张大郎,小郎,都无法与你相比。你恨我也罢,无论如何都好,我不后悔!”
好个不后悔!
高力士不顾一切的神色,隐隐可见的疯狂与坚决,让谭昭昭呵呵笑起来。
他们两人,说起来其实还真是相似,都带着固执,不顾一切的疯癫。
高力士看着谭昭昭笑,他也跟着笑,提壶将两人的空盏倒满,道:“我记得当年遇到你的时候,起初以为你要害我。我那时想,怎地长得美貌的娘子,都是蛇蝎心肠。后来,我又觉着你是仙子,是老天看到待我不公,特意派了你来,拯救我于危难之中。九娘,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永世莫忘。”
这杯酒,谭昭昭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起初见到高力士,也是因着他以后的权势。
至于后来,谭昭昭是全心全意待过他,雪奴之事之后,她的心里着实有块心病,积攒在那里,结了痂隐藏起来,却从未消失过。
明知道高力士重情,全心全意信任她,她依然毫不犹豫借着他的手,要李隆基死。
她对得起那些因为安史之乱颠沛流离的百姓,却独独对不起高力士。
他亏欠雪奴,亏欠李隆基,亏欠许多许多人,却独独不亏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