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实施,朝堂历经一段时日的震荡之后,终于日趋平稳。
科举取士并非绝对公平,但通过考试出仕,比起举荐出仕,至少要墙上百倍,给朝堂带来了难得的生机。
大唐天下太平安定,尤其是长安城日夜不眠,汇聚了天下英才,繁盛到达了顶峰。
因着天底下胡人的涌入,不仅仅是长安城,大唐其他如洛阳等州府,对于胡语的译官需求日盛。
在这期间,通胡语与汉话之人涌入长安,寻求到了译官的差使。
但是,仅仅会说,当然比不过胡语学堂能写能读的学生们。
学堂的学生虽都是娘子,还有好些是贱籍。再瞧不起她们,也不能阻止她们真正走到台前,大放异彩。
起初,这些娘子们只是受雇于来长安做买卖的胡商,朝堂的四方馆管译官,依旧是男人的天下。
在一次四方馆的译官出了错漏,使得波斯来觐见的使节团与李隆基之间造成了不悦之后,张九龄提出,四方馆应当对外雇用有能力者,不拘泥于男女。
谏言一提出,张九龄就招到了攻讦。
首先,胡人学堂学生的受欢迎,已经招到了无数人的眼红。
谭昭昭是胡人学堂背后的创办者,世人皆知,张九龄被弹劾有私心,是在引荐胡人学堂的学生入朝。
起初张九龄极力杜绝举荐制,其实他早就做好了打算,欲扶持自己的势力。
这种弹劾
本就属于无稽之谈,四方馆的译官,不参与朝堂议事,对于政令等无任何建议的权利,如何算得上扶持自己的势力了?
因为举荐制限制了自身利益的这部分人,又蠢蠢欲动死灰复燃罢了。
不过,这次李隆基的态度很值得琢磨。
既不干涉,也不支持。
时光疏忽而过,离上次举荐的风波,已过了十余年。
宋璟的年纪太大,早已经致仕。张说在与姚崇的斗争中落败,被罢了官。而姚崇也因身体原因,前两年已去世。
如今中书省的宰相为张九龄,裴光庭,王晙,萧嵩。
武夫人年岁虽大了,精力却比以前还要好,贵为丞相夫人,比以前声音要响亮,亲自跑进宫了一趟。
出宫后,武夫人就赶到了学堂,谭昭昭被她拉到了值房,见她铁青着脸,不由得问道:“夫人,谁给你气受了?”
武夫人望着谭昭昭欲言又止,抿了抿嘴,终是没好气地道:“还不是李三郎!”
谭昭昭愣了下,李隆基惹了武夫人?
武夫人深深呼出口气,道:“李三郎自小被关在宫中,我与他来往少,既不交好,也不算交恶。武惠妃连生了几个儿女之后,李三郎很是高兴,与武氏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些。”
武惠妃便是以前的武婕妤,武皇的侄孙女,自小养在宫中,被李隆基看上封为了婕妤。
“武氏偷偷同我说,李三郎喜欢美人儿,花鸟使在民间到遍寻美人进宫,张相出
言阻拦了好几次,引起了李三郎的不满。”
李隆基爱好美人,奢侈享乐,一大把年纪还看上了自己年轻娇美的儿媳妇杨玉环,强抢入宫中,被后世广为传唱其爱情,实在是荒谬至极。
武夫人担忧地道:“李三郎可不是善茬,他既想要胡语学堂娘子们的本事,也想要广纳天下的美人儿。九娘,你劝劝张相,想着法子退后一步,不要惹得他厌恶了。”
谭昭昭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低低地道:“因为花鸟使在民间到处寻找美人儿,造成了多少人家父母子女分离。进宫的娘子,多少人在宫内蹉跎了一生,从红颜到白发。”
武夫人道:“实在是有伤天和,这些话,我也只在你我之间说说,进了那座皇城,有几个得了善终。武惠妃也一样,她主动同我亲近,对我说这些,就是想着卖个好,一来进宫的美人儿少了,她就能更得宠,二来,她想着替十八郎争一争。”
十八郎是武惠妃所出,原名李清,后来改名为李琩,娶妻杨玉环,妻子被李隆基夺去,便是杨贵妃。
谭昭昭只感到无比的荒唐,她笑了下,神色若有所思。
武夫人也无可奈何,与谭昭昭说了一会,便去忙碌了。
到了下学时,谭昭昭回了府,张九龄不大一会也回来了。
张拯考中进士,他并未选择出仕做官,如今在外游历,前些时日来信,他到了扬州,打算出海去东瀛。
如今府里只
有他们夫妻,秋日庭院里依然繁花似锦,桂花树上缀满金黄的花朵,一靠近院子,便幽香扑鼻。
谭昭昭绕过影壁,看到张九龄端着提篮,借着月光在树下摘花,听到她的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月辉下的张九龄,人到中年,身材如以前那样笔直挺拔,温润内敛,如静水流深般,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度。
走近了,便能看到他专注深邃的目光,眼眸里含着笑意,柔声道:“昭昭今晚怎地这般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