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脆生生答道:“好吃!阿娘,为何我们以前没吃过牛肉,是没有钱买吗?阿娘,那个夫人送我的玉佩,你拿去买牛肉吃。”
谭昭昭见他还时刻将武夫人送的玉佩挂在嘴边,忍不住拧了拧他的胖脸蛋,道:“朝廷律令规定,不许宰杀牛马。否则,要被徒一年半。拿到钱也买不到牛肉,这头牛是受了重伤,活不了,才拿来吃了肉。”
小胖墩哦了声,小脸皱起,不解问道:“阿娘,那若是杀了人,要徒多少年?”
谭昭昭怔住,片刻后看向张九龄,将小胖墩推给他,晦涩地道:“我答不清楚,还是你阿耶来回答吧。”
奴仆贱民不及牛马,主人打杀奴仆,还不如杀牛马来得罪重。
张九龄认真地道:“无论是谁,都不许杀人,若是杀了人,要分案情轻重抵罪。等你长大些,进入学堂读过书,你就清楚了。”
小胖墩煞有介事地道:“阿耶,若我上了学堂不懂,阿耶再教我。”
张九龄含笑,抚摸着他的头,“好,小胖墩真乖。”
小胖
墩最爱美,去年就不肯剃发了,蓄发之后,每天头上的两个拂髫要输得一丝不苟,扎起来的头绳还要好看,由他亲自挑选。
被张九龄一摸,他顿时不乐意了,伸出双手捂住头,大喊道:“阿耶,头发乱了!”
张九龄看得失笑,收回手道:“好好好,不碰你的头发。”
童稚的言语,谭昭昭没了往常的欢笑,笑得很是勉强。
此时她的鼻子酸涩难忍,张九龄对于大唐律不说倒背如流,也称得上了若指掌。
他何尝不清楚奴仆不及牛马,但他并未如实告诉小胖墩,并非是为了隐瞒,而是他的慈悲,拿人当人看。
朝廷的贵人们杀来杀去,所谓的权势斗争,皆不过是不拿人命当回事罢了。
谭昭昭身为官身一族,她永远无法坦然享受这些特权。
没曾想到,张九龄亦与她一样。
卢氏,张氏一族,她突然就彻底释然了。
真正的灵魂投契,莫过于此。
小胖墩玩耍了一阵,谭昭昭唤乳母带他去歇息,天气寒冷,她与张九龄洗漱之后,也早早上了床。
张九龄搂着她,低声道:“昭昭,你带着小胖墩与雪奴一起去洛阳吧。”
谭昭昭虽知晓一些未来,张九龄还没当宰相,他眼下定不会出事。
但她如今不是旁观者,而是切切实实是局中人。
张九龄的手如以前一样,轻拂她的后背,温柔地,一下又一下,既是安抚,也是他哄她的方式。
谭昭昭以前对张九龄
说过,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她对武夫人说,首要将自己放在第一。
所有的冷静自持,其实是不在意,或者置身之外的淡然而已。
谭昭昭清楚,她与小胖墩前去东都洛阳,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眼下的她,心中翻江倒海,像是有人在抓住她的心,狠命地捏住,她连气都透不过来。
张九龄亲着她,道:“昭昭,我们都不会有事,只是在眼下的时候,能避开则避开。我们说好了,要白首不相离。”
谭昭昭茫然看着眼前的昏暗,一时没有做声。
她要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