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大厦底部的暗室。
十五分钟过去了,这间屋子里依旧是狼藉满地,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浓郁到挥散不去,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地板上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块状,漆黑扭曲的残躯断骸在角落里堆积着,未排净的积水里透着一抹狰狞的猩红。
屋子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他的嵴背挺得笔直,从十五分钟之前这个男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矗立在这里,一动不动。
“老大,政宗先生到了,但是……”乌鸦疾步来到暗室的门口,敲了敲金属墙壁,抬高声音对屋子最深处的那个男人汇报。
但乌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男人打断。
“够了,有什么事等我和政宗先生的谈话结束后再说吧。”站在暗室里的源稚生平静地说,“把政宗先生请进来,让我和他单独谈谈,这里很安全,不需要贴身保护我,你们离这间屋子远一点。”
乌鸦犹豫了片刻,他的脑子很好用,他知道源稚生的意思是不想让他们几个听到前任与现任两位大家长的谈话。
家族刚刚生了被死侍袭击的祸端,而豢养死侍的人很有可能是蛇歧八家万众敬仰的政宗先生,源稚生和橘政宗的这场谈话的内容必定至关重要,有可能会直接决定家族未来的命运走向,这是身为大家长的源稚生必须要面对的……但源稚生此刻的状况不太好,在十五分钟之前连站立都要靠樱拖着他的肩膀,这让乌鸦有些不放心。
原本乌鸦是想告诉源稚生政宗先生也出了点状况,但听着源稚生没有温度又不容置疑的语气,乌鸦也收起了轻慢之心,对着源稚生的背影鞠躬,只毕恭毕敬地回复道:“是,我和夜叉还有樱会在更远的地方警戒,有需要的地方请第一时间呼叫我们。”
夜叉离开后,手拄拐杖、身上和脸缠着绷带的老人来到暗室的门口,老人用露在绷带外的右眼望去,绯红的烛火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跳动着,斑驳的光影在破败的四壁上交错闪烁,漆黑的暗室里摆放着两条长明的烛盏,汇成一条通道,就像是久远的神话中被森严的佛灯照彻的古奥神道。
烛盏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身穿黑色羽织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是直垂黑纹付羽织,上面绘有竹与雀、十六瓣菊、龙胆、赤鬼、蜘蛛、马头、凤凰和夜叉整整八种图桉……其实整个日本黑道没有哪一个帮派会在自己的衣服上设计如此复杂的图桉作为帮派的图徽,能代表一个势力的图徽往往只有一种,标志着某种信仰,只有国中辍学的不良少年才会把所有能想到的炫酷帅气的图桉纹在自己身上,真要有黑帮帮会这么做了,多半会被其他帮会的成员笑话不入流。
可整个日本黑道唯有一个人能把绘有这八种要素的家徽的羽织披在身上,不仅没人敢笑话,还要受到万众敬仰……那就是蛇歧八家的大家长。
“老……”
源稚生知道老人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的门口,他下意识就想像以前两人独处时那样称呼他,但当视线扫过遍地死侍的尸骸后,源稚生又把下一个将要脱口而出字从嘴边吞进了肚子里。
“政宗先生,我想你是否该解释一下……今天在源氏重工里生的灾难。”源稚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和温度。
“稚生……”门口的老人开口声音嘶哑。
“政宗先生,抱歉,我不是在为我自己找你要一个解释,而是为家族死去的那些同胞们。”源稚生背对着老人,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这里没有父子,只有家主与家臣。”
“是么……我懂了。”门口的橘政宗略显沉默地点点头,“大家长,我会把你想要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但是让我想想从哪开始讲述这一切?”
“就从这间屋子和豢养在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讲起。”源稚生在屋子的尽头转过身来。
只见源稚生身披黑色的付羽织,衬里是象征着天照命的长褂,烛火的微光照亮了他衬里的花纹,像是把衬里上手捧大日的天照大神给点燃了,也点燃了源稚生冷峻秀美的面庞。
这个继任蛇歧八家大家长的年轻人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他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无人能出其右的感觉,只叫人觉得高天在上……但这番高天般的气势没持续几秒就崩塌了。
“怎么回事?”源稚生看着老人此刻的模样,愣了愣。
门口的橘政宗半侧的脑袋被白色的纱布缠绕包裹着,从眼眶的位置浸出的殷红色鲜血显得无比扎眼,他的一条手臂也被钢板和绕过后颈的吊绳固定在胸口的位置,看起来至少是骨折了,而橘政宗的另一只手里拄着一根樱木拐杖,身形摇摇晃晃,看起来直立着身子都有几分勉强。
在源稚生的印象里,橘政宗的背影永远都像是古刀一样刚直挺立,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露出这么狼狈且老态龙钟的一面……看起来离风烛残年也不远了。
源稚生不自觉地朝门口老人的方向迈进了几步,紧皱着眉头问:“你的眼睛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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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橘政宗轻声说,“不出意外的话,我的左眼今后应该永远都看不见了。”
“你的左眼失明了?”源稚生脸色微变,“是被死侍袭击负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