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怎么来了?”路明非惊诧的望着楚子航。
“驾驶舱里有恺撒,他的驾驶技术比我好,一个人足以应付。而且酒德麻衣提醒我们说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楚子航低头朝海下巨大的狰狞骨龙凝望而去,低声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东西吧。”
“可是你不应该暴血的。”路明非看着楚子航面颊两侧的青黑色鳞片,微微皱眉,“师兄你应该知道,你的血统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你还没有龙化是因为老唐用三位龙王的精血为你施加了三枚精神烙印,用来镇压你体内躁动的血液,你每次动用常规的力量就是在消磨精神烙印,如果在精神烙印消耗完之前还没能解决你的血统问题,你的龙化就不可逆了,最终的下场你比谁都清楚。”
“是的,我清楚。”楚子航直视路明非的双眼,“伱也应该清楚,不是么?”
路明非一愣。
“我已经开启了二度暴血,但你龙化的迹象显然比我更深,我感觉得到,你使用的方法和暴血不同。”楚子航看着路明非遍布脖颈和颚下的黑色鳞片,又看了看他手上握着的针剂,“是因为这种药吧?你现在的状态给我的感觉比暴血更危险,你应该知道,没有人能无休止地汲取力量,任何力量的获得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短暂的沉默后,路明非轻声说:“师兄,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有自己的理由,有些事不得不由我承担。”
“师兄,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路明非顿了顿,“我是说我们远赴而来日本,然后被卷入蛇歧八家和猛鬼众的战争,然后此刻在水下面对的危机,以后大概还会有更危险的境遇……这些原本都可以不必生,但因为某些原因,我选择让这些情况生了。我觉得我是自私的,因为这无异于是让师兄你和恺撒老大拿命在陪我去赌,如果你们遭遇什么不测,我会觉得那是我的责任,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老大,对不起诺诺也对不起夏弥。”
“不。”楚子航轻轻摇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路明非又是一愣。
“屠龙者本就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才会屠龙,我是这样,恺撒也是这样。来到日本是我们自己做的选择,你没有强迫我们做任何事,所以哪怕我们死在这里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任何人,武士的归宿就是死在战场。”楚子航短暂的停顿,“其实我很早就有察觉到,你似乎揣着一些不同寻常的秘密,你好像总是能预知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但我从来不问你,因为这些对我都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么?不重要师兄你干嘛还探究这些现在还刻意拿出来念叨?路明非下意识想。
“只是有段时间我觉得你是不是背负得太多,你的背影总是透着一股疲倦,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你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路明非。”楚子航轻声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累,我能理解那种恨不得要把自己骨子里的最后一分力量都要榨出来的感觉,很让人窒息,你偶尔也要让自己喘口气。”
路明非张了张嘴,但是说不出任何话,倒是吞了一大口海水。
“我还能感觉到,来到日本之后你的状态更加紧绷了,这里应该有什么让你特别在意的东西……也许是某个人。”楚子航不间断地说,“但是没关系,你不用告诉我。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你替我背负了我和夏弥的宿命,你为我们做了很多,现在轮到要背负你自己的宿命了,但一个人不可能背着好几座山生活,宿命的山太过沉重会把人压垮的……你可以考虑分一座你的山给我。”
似乎是觉得这个比喻不够恰当,楚子航望向路明非,语气直截了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什么事让你觉得赌上自己的命还不够的话,你至少可以把我的也给赌上,没关系。”
“师兄……”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他彻底呆滞了。他很少见到如此话多的楚子航,也从来都不知道楚子航直觉这么敏锐。
果然,八婆就是八婆,老是爱观察别人的生活揣摩别人的心思,然后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着一些鼓励人的鸡汤,师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压根就不是讲心灵鸡汤那块料么?
这番话如果是恺撒说出来那简直是给人扎了三大管兴奋剂,保管让垂死的植物人都能立马下床绕着医院跑三圈,但由师兄你来说“别担心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会做你坚强的靠山”这种话,就像是给人强行灌了一碗又咸又酸的煽情粥,真叫人浑身上下都别扭啊……别扭得要人老命……别扭得让人鼻酸。
“它们要来了。”楚子航望着海下,它说的是那条一直虎视眈眈地古龙,忽然,他的目光好像穿过更深的海域,脸色微微一变,“不对,它们在恐惧,有什么更巨大的东西要来了……是核爆!核动力舱的爆炸时间到了!”
迪里雅斯特号旁,成群的尸守似乎也感受到了与它们血脉相连的城市透着即将毁灭的气息,它们此刻也顾不上眼前诱人的血食,一只只尸守出尖锐的嘶嚎,逃命似的往海面的方向快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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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龙也张开巨口仰天无声地嘶吼,仿佛为它矗守的城市进行最后的哀悼。接着它用巨尾拍起狂乱的海流,难以想象那么巨大的身体居然有那么快的游动度,一部分尸守群再度躲回古龙空荡的胸腔和肋骨里,好像预感到灾难的小动物躲回温暖而安全的巢穴中。
下方的海底传来爆裂般的巨响,宛若轰鸣的雷霆,那是被核爆唤醒的海底火山。如果此刻有人在海沟深处就会现,这里居然亮如白昼,接天的火焰之墙从巨大的裂缝里喷涌而出,雷声在寂静的古城轰隆作响,大地开始皲裂然后坍塌,一座座承载着古老文明的建筑即将被永久的淹没在深渊海底。
巨大的鸟居被沉重的火山岩掩埋,一部分还来不及孵化的尸守胚胎被高温的岩浆吞噬,顷刻间便化作飞灰,伟岸的龙型雕像朝岩浆河中倾倒,它是这座古城的地标,它的倒下象征着一座城市彻底从衰败走向灭亡。
缠绕整座高天原的锁链随着海床的坍塌全都绷直,然后断裂,上面悬挂的青铜铃铛一个接一个滚下,出哀怨的凄响,似是共鸣一曲祭典城市的歌谣,歌声却被海水蒸腾汽化的暴雷声瞬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