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巡抚大人上来就找自己,何瑾当即上前躬身一礼,道:“下官就是何瑾,不知抚台大人有何指教?”
潘蕃就一双眼睛就跟刀子一样,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了何瑾一遍。那种眼神儿怎么说呢,就跟老道的屠夫看即将屠宰的猪,要从哪里下刀才好。
随即,潘蕃就冷笑了一声,道:“本巡抚听闻这些时日,你强硬驱赶盐城的百姓迁徙,还坚壁清野,惹起了滔天的民怨?”
李承祐和张仑一听这个,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
张仑更是仗着自己背后有爷爷撑腰,上前言道:“抚台大人容禀,此事乃卑下所为,与叔父并未瓜葛!”
潘蕃登时就看了一眼张仑,那眼神儿就有意思了,就跟看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淡淡地道:“老夫在问何同知,不知小公爷又心急个什么劲儿?”
张仑当时就要炸,李承祐赶紧上前拦住道:“抚台大人有所不知,锦衣卫已探明了情报,倭寇即将于盐城登陆。我等这样做,也是为了盐城一地百姓的性命着想”
两次被人打断,潘蕃脸色不由更加难看了,道:“原来是羁押了传旨锦衣卫的李千户,真是久仰。李镇抚教出了个好徒弟,锦衣卫里第一个抓自己人的李千户,可在京城扬名了啊”
两人都在潘蕃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可顾忌人家的身份,只能歉意地看向何瑾。
但何瑾好像不怎么在意,而是仍旧恭恭敬敬地言道:“抚台大人,事实的确如二人所说,嗯”
说到这里,他忽然伸手一指两人,道:“没错,都是他们干的,跟下官没一点关系!不,是他们强拉着下官为虎作伥,下官一介文人,哪里是他们这些武夫的对手?抚台大人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这一下,非但张仑和李承佑震惊了,就连潘蕃也傻眼了: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啊!
朝堂上有身份的大佬儿们,谁不知道你何瑾,早就将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还逼迫人家认了你当干叔叔。
而,而且两人都这么义气,主动替你扛罪了,你就能干出这等反手卖队友的骚操作?这是当叔叔的,能干出的事儿吗?
一下子,潘蕃气得浑身都有些哆嗦,看向李承祐和张仑二人怒极反笑问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两人这会儿也糊涂着呢,真没想到何瑾会如此好吧,相处久了外加何瑾早就打过预防针,两人还是有一点免疫力的。
对视郁闷了一会儿后,便齐声开口道:“不错,事情就是这样的。”
潘蕃这下就彻底无语了,看向这二人就跟看两个傻子一样:你,你们到底被何瑾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后果,你们知道有多严重吗?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潘蕃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深吸了一口,才开口道:“嗯,你们两个干得委实不错。本巡抚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此举确是为了百姓安危着想。”
“实不相瞒,本官在来的路上,就打算告知尔等这般所为。没想到你们已调查出了倭寇的登陆地点,只迁徙了一县的百姓,没惹得两淮沿海动乱,功莫大焉。”
说到这里,他随后又讥笑了起来,略带戏谑地看着何瑾言道:“此事本巡抚必然要上报朝廷,予以你们二人嘉奖。”
听了这话,张仑和李承佑登时再度傻眼。
可仔细看了一眼潘蕃的神色,发现人家不像是开玩笑后,忽然就看着何瑾摆起了鬼脸:叔父你也有今天啊,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没想到来的这位抚台大人,是个明事理的好官儿吧?
然而,何瑾还是一副刚才低眉顺目的模样,脸上也没古井无波,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似的。
这下,一直盯着何瑾的潘蕃,也就无话可说了。随后扫了一眼,只能道:“听说倭寇片刻将至,也别浪费时间了,速速入府衙计议!”
说着,他一挥手就越过了何瑾,直接向府衙的方向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张仑和李承佑,还是不忘嘚瑟,悄悄地向何瑾显摆道:“叔父,这一次你料错了吧?”
何瑾的眼神儿这才恢复了灵动,看向二人嘿嘿一笑,道:“呵,说一句好话就哄住你们了?少年,你们还是太年轻”
然后他又望向张仑,道:“你看看他带来的这些兵士,吃穿用度从哪里来,还不是要你都司衙门供应?”
接着就是李承祐,道:“他都说你在京城扬名了,也就是说你想想啊,那些传旨的锦衣卫都在你千户所关着呢,暂时没人知道消息。唯一知道消息的,你说会是谁呢?”
这一下,两人轻松欣悦的心情立马消失,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叔父,别玩儿我们了好吗,我们年纪小,真分不清你们到底谁才是好人坏人啊
“你是分不清好人坏人,不是因为年纪小。而是”
看两人一下就中了自己的挑拨离间之计,何瑾不由笑了起来:“大人眼中只有利益,不分好人坏人的。你们笨才是主要原因,而不是因为年纪小。”
然后,就故意又顿了一顿,给两人一点
缓冲时间后,才继续开口道:“另外我今年才十六,可你们觉得我笨吗?”
这下两人就跟承受了一套技能,最后又挨了个暴击,整个血条就见空了:大人果然是可怕邪恶爱说谎的生物,实在太可怕了
到了府衙后,潘蕃当即召集了淮安大大小小的官吏,很有雷厉风行的味道。
一番简单寒暄后,他又拿出了整个淮安的舆图,指着盐城一地道:“据广东那里探来的消息,此番倭寇足有两万余众,各战舰不下百艘。幸得李千户已探出登陆地点,我等还有几息时间计议。”
说到这里,他又环顾满堂官员,道:“贼寇既然这般来势汹汹,我等自不可强攻,只能智取。依本官之见,我等应在射阳、建湖、高邮等地扼守,以逸待劳。待贼兵饥困、士气消堕之时,再反守为攻,一举击溃!”
潘蕃所提出的应对之道,很符合兵法的精髓,并且对提出的扼守之地信手拈来——毫无疑问,他在来淮安的途中,显然是仔细思忖推演过的。
然而,说完这番话后,他抬头看向满堂众人,才发现气氛很是诡异。
一时间,潘蕃蹙眉不解,指了淮安的同知问道:“你在淮安任同知已有八年,对这些地方当了如指掌,可有什么异议?”
“下,下官”这位同知就畏惧地看了一眼何瑾,待何瑾龇牙吓了他一下后,他才慌忙言道:“下官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潘蕃更无语了:没异议,你们怎么都一副吃错药的表情?还有,你们老看那个何瑾什么个意思?
“因,因为盐司的何大人,已然这般部署下去了”同知被潘蕃一逼,当即就松了口。
然后,潘蕃就用更诡异的眼神儿看了一眼何瑾,欲言又止。
可何瑾当时就跳起来了,大声言道:“抚台大人,他这是污蔑,纯粹在污蔑下官!这等部署”说着,又一指张仑和李承佑,道:“是他们,是他们强迫下官助纣为虐的,下官一介文人”
“哪里打得过他们两个武人,对吧?”
潘蕃这会儿都懒得听何瑾说谎了,道:“反正这事儿做得也对。既然你想给他们请功,那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