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花园(9)
&esp;&esp;宝儿带着一身散发着氯味儿的池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esp;&esp;道格拉斯的姓氏让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在格兰德得到了不少方便,比如说,他可以一个人占据一个套间,这个套间是特别改设的,房间很小,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已是绰绰有余——它一样有着小厅和独立的浴室,落地窗外面的阳台正对着格兰德河的支流,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紧挨着它,每一年的秋天,它翠绿的波状圆形树冠上都会结出许许多多带有紫色斑点的扁球状果实,吃起来又酸又脆,带点苦涩,回味甘甜,最奇妙的是,它们在月份成熟,却能在枝头上挂到第二年的二三月份,到那时再摘下来,一样新鲜爽口。
&esp;&esp;碧水庄园——他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地方,堡垒般阴暗的宅邸正后方也有着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它要比格兰德的同类年长数倍,难以计数的灰色气生根从树冠里垂下,就像是老人的胡须,树冠笼罩着周围方圆数百英尺的土地,每个早晨树叶分泌出的水分从细长如蜻蜓尾巴的叶尖滴落下来,淅淅沥沥,打湿了小道格拉斯的脸和身体,他打心眼儿里觉得那是棵悲伤的树——它总是哭个不停。
&esp;&esp;有那么一天,他说出了这个想法,母亲轻蔑地笑了,而父亲则大发雷霆,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如此的“没有常识”为此受到的惩罚宝儿已经不是记得那么清楚,但最初的那个想法却如同烙印那样浅浅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esp;&esp;一棵伤心欲绝的树。
&esp;&esp;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黑暗的小厅里待了很久,穿过房间的风吹干了衣服,他的身体冰凉。
&esp;&esp;宝儿没有开灯,直接走进了盥洗室,他打开了装着干薰衣草、天竺葵和海盐的瓶子,往白瓷浴缸里倒了近三分之一。放回瓶子的时候顺手打开了水龙头,冷水与热水混合着冲进浴缸,哗哗地响,他脱掉了衣服,把它们踩在脚底下,他着爬进浴缸,在黑暗中抚摸自己,从头发、脸到脖子,肩膀,在脖子与肩膀连接的地方有个凹陷下去的小坑。宝儿反复摩挲着那里,他想起玛西亚小姐的这个位置有着一块深赫色的斑点,带着细细的牙印。今天晚上训练结束的时候还没这个呢。
&esp;&esp;是谁吻了她呢,是谁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这样鲜明的痕迹?宝儿想不出,他喜欢玛西亚,他爱玛西亚,在他的眼里。玛西亚既美丽又威严,完美无缺,但他也从女孩和男孩那里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玛西亚的——他们觉得她太健壮,太骄傲,缺乏女性特征,一些人怀疑她是同性恋。另一些人坚持她一定是个性冷淡者,宝儿为此不止一次地窃喜,他很高兴没人发现玛西亚的宝贵之处。在他长大之前,没有会对这块隐藏在黑色连体泳衣里的宝石产生兴趣,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安排——有关于玛西亚与他的将来。
&esp;&esp;玛西亚小姐蹲下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这块只有热烈吮吸才能造成的印迹,一瞬间他心如刀搅。
&esp;&esp;他伸出手臂抱住她的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种价格非常昂贵的香水。花信子加上鸢尾花,作为诱惑的前奏,中调是麝香与龙涎香,激发人类的,一丁点儿的薄荷与冰片以控制这份狂野不要一不小心过了头,末了是茉莉花与勿忘我,尽兴之后的余韵,和缓而又绵长。
&esp;&esp;他母亲每次出门与情人幽会时就会喷撒这种香水。
&esp;&esp;是谁发现了玛西亚,是谁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偷走了她?
&esp;&esp;宝儿弓起了脊背,在浴缸里放声大哭。
&esp;&esp;
&esp;&esp;考试结束后课程仍然紧张,别西卜在撒沙的推荐下加入了“圣经合唱团”托圣母玛利亚的福,他对圣歌合唱并不陌生,海神岛上的人,尤其是女性,都是虔诚的信徒,她们总是念珠不离身,而男人们,在做成一笔买卖或是捕到一条大鱼的时候也会念上一段天主经或是圣母经——虽然无论是音乐还是唱歌,别西卜都是兴致缺缺且毫无天赋,但撒沙。霍普金斯认为,以上两点无关紧要,小比桑地的热忱可以弥补所有缺点——看在申请书的份上。
&esp;&esp;最重要的,别西卜未必能在冲撞练习的时候睡觉,却肯定能在防守练习和跑步的时候大声唱诵圣歌。
&esp;&esp;“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别西卜问道,星期六他们的课程只到中午十二点,接下来连同整个星期日都是属于学生们的——他们除了必须的社团活动与训练,可以自由安排剩余的时间。
&esp;&esp;“我提出了申请,色内克先生同意了,”撒沙说“我们一起去小镇上走走。”
&esp;&esp;距离格兰德寄宿学校大约五英里的地方,有一个格兰德息息相关的小镇,里面居住的人几乎都是当年建起格兰德修道院(学校)工匠与本地居民的后裔,他们中的不少人还珍藏着一两枚几百年前的银币,那是他们祖先得到的报偿。
&esp;&esp;小镇上有超级市场,有邮电局、电影院、舞厅和咖啡馆,还有一个小酒吧。
&esp;&esp;表现优秀的学生们才能得到允许(这也被校方当做了一种奖励)出校,一个晴朗的周末,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一番色彩缤纷、热火朝天的外界生活,只要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到宿舍就行了。他们可以携回的东西如下:一磅以下的巧克力或者蜜饯,半打以下的非酒精饮料,三本无关色情和暴力的书籍,或是三张同样干净的影碟,女性学生可以带回一份组合化妆品,十盎司以下的香水和两瓶指甲油。
&esp;&esp;“我想念巧克力。”
&esp;&esp;“学校的商店里有很多。”
&esp;&esp;“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牌子。”别西卜费力地穿上鞋子,他的脚就和海神岛其他孩子那样宽大扁平,只适合赤脚走,希腊式的皮凉鞋或是跑鞋,但格兰德寄宿学校对着装有要求(除了课外活动和训练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春秋天可以加一件灰色的羊毛背心,冬天是黑色的外套和大衣,开学日和校庆日、节庆日必须打钴蓝,橄榄绿或者玫瑰红色的领带,庆典与舞会时男孩必须身着三件套式正装,女孩必须着小礼服——男孩的鞋子只限于黑色,小牛皮,亮面,最让别西卜感觉厌烦的是它们都必须是系鞋带的。
&esp;&esp;不够纤瘦的脚命中注定不能像撒沙那样轻松自如地直接套上鞋子,他要和自己的鞋子搏斗三分钟以上才能把脚塞进去——每根鞋带都要先拉松,然后再一根根的拉紧。
&esp;&esp;学校为想要去小镇的学生们安排了接送的车子,车子在镇子上一个特别辟出的停车场停着,一个老师在车子上和司机一起等着,如果学生在镇子上出了意外可以随时找到人。
&esp;&esp;别西卜和撒沙一起跳下了车,撒沙应该也是第一次来,但他的表现说明他对这儿非常熟悉,他毫不犹豫地带着别西卜走进了弯弯曲曲的小巷子。
&esp;&esp;巷子末端的景色无来由地让别西卜感到熟悉,他看到了黑色的石头和车轮,然后从里面出来的人更是让他倍感惊喜。
&esp;&esp;“小安普!”
&esp;&esp;“别西卜,撒沙!”
&esp;&esp;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以往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乱跑,瘦如鸡仔的小安普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他长高了,也壮实多了,皮肤仍然黝黑,却光滑了很多,他惊讶地看着别西卜和撒沙,不敢相信地轻轻摇了摇头:“喔哦,圣母,”他说:“我看到了什么?真不敢相信,霍普金斯就算了,他一直就是个小白脸儿,可别西卜,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还以为看到了那个明星呢,嚄,我真该请您给我签个名。”
&esp;&esp;别西卜给了他一拳,所谓的“明星”在海神岛上和“博士”一样,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名声,暴徒们认为只有娘娘腔的男人才会在银幕上朝着观众们扭屁股,抛媚眼,像女人那样靠着脸和身体过活。
&esp;&esp;安普按着肚子,弯下腰去吸了口气“好吧,首领,”他谦恭地说道:“您成功地唤醒了我的记忆。”然后他看到霍普金斯朝自己笑了笑。这个笑容让他浑身发寒:“我道歉,霍普金斯,”他诚恳地说:“呃,我想我不需要更多的提醒了。”
&esp;&esp;“下次再说吧。”撒沙说:“我先记着,没关系,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esp;&esp;安普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
&esp;&esp;“我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esp;&esp;“当然。”安普说,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他走。“有些不是那么容易,但还是弄到了。”
&esp;&esp;“弄到什么?”
&esp;&esp;“一些有毒草药。”撒沙。霍普金斯面不改色地说道:“切加勒。比桑地托付给我的工作——别西卜,上次的事儿不能再发生了,我们得补上这个疏漏。”
&esp;&esp;别西卜站住了,他的喉咙发干:“他知道啦?”
&esp;&esp;“父亲们总是会担心儿子的。”安普说:“你以为‘唐’和医生真的就是把你们往这一扔,什么都不管啦?这栋房子是在六个月前买下的。”
&esp;&esp;“那个草药是怎么一回事?”
&esp;&esp;“没什么,别西卜,你应该已经接受过麻醉品、上瘾性药物和禁药的鉴别训练,”撒沙说:“现在只是增加一项训练罢了,不是很难,只要你的舌头够灵敏,”他歪了歪脑袋:“暂时以最为常见的植物为主,它们的滋味都很特别——一经尝试,永不忘怀。”
&esp;&esp;(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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