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大致扫过一遍,差不多便有了数。
他和陆同知略一商谈,翌日,盖着知府官印的文书又分发了下去。
此次推及全甘州的大面积垦荒,以农户们自愿为准,凡申领荒地者,前三年免田税五成,三年后准许买卖,且买地的价钱要远远低于良田。
这公文一发,告示一贴,尚不知村里农户反应如何,城中人倒是先跃跃欲试,别看他们成日里生活在府城,但都并非是富绅豪商,过着大鱼大肉的奢靡日子,多数人还是勉强糊口,有一天算一天,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瓣花,
开垦荒地,虽说是辛苦,但有了自己的田地,种些粮食出来,就不用整日担心粮价突然暴涨,吃不上饭的情况了。
谢见君得知大伙儿意愿后,将申领荒地的条件放宽,现下正是他鼓励开荒的时候,自然想着别卡得那么严格。
这一开放,早早就有民户登门。
尽然皆是荒地,但地与地之间的质量,可有着天渊之别,有些碎石多,有些杂木多,这谁去的早,谁就能先挑。
反正前三年又不要买地钱,种出来的粮食还能少交五成税,何乐而不为?
一时之间,府衙门前热热闹闹。
原以为村里农户亦能如此有兴致,七月中,谢见君带上云胡,着一身素朴的常服,假作成一对回村里探亲的小夫夫,摸去了村里。
这回挑的地儿,是曲兰县的西井村。
他并未提前知会冯之越,过来此处时,也特地绕开了进城的路,二人特地将马车停得远远的,徒步走进了村子。
六月刚收完麦子,不过半月,又套种上了玉米、大豆等作物,所到之处,良田中一片绿油油。
这套种完粮食,农户们便能短暂地歇口气了,故而,谢见君在村子里转悠了老些时候,也没见着几个下地之人。
然他此行过来,不是要看良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
算着日子,距离垦荒的告示贴下去,已有好多天,他想瞧瞧荒地的垦荒情况。
“咱要不寻人先打听打听?”炎炎烈日下,云胡舔了舔干涉的唇瓣,试探着问道。他们初次来这儿,人生地不熟,单靠着自己找,指不定要找到猴年马月了。
谢见君侧目瞧着小夫郎鼻尖儿都沁了汗,就将人拉到树荫下,搬来块平整的石头,让他坐下。
“你且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微眯了眯眼,看清不远处有农户屋舍,便提步朝那边走去。
走近听着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他轻扣了扣门扉,见着一身粗麻短打,浑身晒得黝黑的干瘦老汉出来,温声唤道:“大爷,我是去东井村探亲的,途径此处,想来跟您讨要一碗凉白开。”
他晃了晃手里捏着的竹筒,示意自己没有骗人。
那老汉瞧他是副生面孔,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原是有些戒备,闻之是探亲,又看他青衫装扮,想来是个读书人,方慢悠悠地扯开门栓,“进来吧,你在院中一坐,我去给你倒水。”
谢见君微微躬身,道了句谢,双手递上盛水的竹筒。
不多时,老汉端出满当当的一海碗,“你先喝些…“
谢见君连忙接过大白瓷碗,又说了好几声谢后,凑近轻呷了一小口,这水看着清,喝起来却有些咸头。
“看你一路过来汗透了衣裳,我往水里添了点盐巴。”老汉解释道,“祛暑解渴,不是啥害人的孬东西。”
谢见君点点头,他以前也下地劳作过,自是晓得其中道理,只是如今这盐和糖都是紧俏东西,这老汉对他一个陌生人,倒也是舍得。
他猛灌两口解了渴,趁机同老汉打听了两句开荒的事儿。
“喏,就是村子西头的那片地。”老汉手指往西边一搭,“你从这儿出了门,一直往那边走,走上个两刻钟就到了,这会儿该是有人在那边忙活着。”
“哎好。。”谢见君还记挂着眼巴巴等着自己的小夫郎,担心他晒晕了头,问清楚地址后,便起身辞别。
他拿着灌满凉白开的竹筒,急匆匆地往来时的路上走,打老远就瞧着云胡盘腿坐在地上,怀里好似还捧着什么东西。
他快走几步,这才看清云胡小心抱着的是半截子红瓤西瓜。
“哪里来的西瓜?”谢见君半蹲下,扭开竹筒顶部的盖子,很自然地递到他嘴边。
云胡就着手喝了两口,润了润干涸嗓子,而后笑眯眯道:“我同一过路的婶子那儿买来的,她正给家里汉子送吃食,我瞧着新鲜,便买了一半。”
他似是献宝一般,将溢着清甜香气的西瓜,举高到谢见君面前,“刚从井里捞上来,放到这会儿还凉丝丝的,将将好入口。”
谢见君没接,伸手将他额前被汗濡湿的碎发拢至而后,见小夫郎脸颊晒得红扑扑,有些心疼道:“作何还等我回来?先吃便好。”
云胡腼腆地抿抿嘴,拽着人坐到树下,将手中的西瓜一分为二,大一些地就丢给他,自己则捧着小块吭哧吭哧,啃得满嘴都是甜汁儿。
谢见君在老汉儿那儿喝饱了肚子,现下已没那么渴了,索性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还腾出空来,掏手巾给小夫郎蹭了蹭嘴角。
一小块西瓜吃下肚,云胡拍拍圆鼓鼓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我帮你打听到了。”
“打听着什么?”谢见君怔怔问道,顺势用自己这边没吃多少的西瓜,换掉了小夫郎手里啃得溜光的瓜皮。
“当然是垦荒的事儿。。。”小夫郎眉梢轻挑,“我听那婆子说,村西头那边,的确有数百亩待开垦的荒地,但申领的农户并没有几家,还有大片大片的荒地空着,那里长为了完成县里分派下来的任务,成日挨家挨户地游说农户去县衙里申领,急得满嘴起燎泡呢。”
“那婆子没说大伙儿为何不愿意去垦荒吗?”谢见君追问道,他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高产粮一事儿太冲动,做错了决策,但仔细想来,肯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云胡闻之,茫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着急去送饭,闲聊了两句就走了。”,眼见着自家夫君眉心微蹙,神色凝重起来,他又跟着接上一句,“要不咱还是去瞧瞧吧,也好当面问问那边的农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见君正有此心,二人相扶着起身,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最后那块西瓜,大步往村西头走去。
如老汉所说的那般,村西的位置的确偏僻,楞生生地走了两刻钟才到。
谢见君见一年轻汉子,头裹着白斤,半裸着上身坐在地垄间乘凉,便上前探询了一句。
汉子乍一听是来问开荒的事儿,脸色“噌”得就变了,他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往路边狠狠一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