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出面租赁了几家客栈,让咱们去住呢!”
“可不是,这房费之低,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
“我去年八月来时,这一间房就是数百文,如今居然只有二十文。。。”
“早听闻咱们这位知府大人仁善宽和,今日得见,果真如此,此举这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
“且不论这个,我听说,咱们今年考试的贡院,也被知府大人下令整修过!”
“如此甚好!看来今年大伙儿都能毫无顾虑地考试了!”
。。。。。。
未见其人,谢见君的身影,便已然在赶考学子们心中倏地高大了起来,诸人都憋足了劲儿,想瞧瞧这位传说中的知府大人究竟有着何等的绰约风姿。
府试当日。
谢见君一身绯色宽袖圆袍官服居于高堂,腰间十一魁革带系得工整端正,负手而立时,愈发衬得他身挺如松似柏,分明是一张温润端方的面容,却无端地让人心生出几分惧意,这是为官者震四方的威严。
核对身份无误的考生们,只敢悄悄抬眸看上一眼,就立时垂下脑袋,跟在府役身后闷着头去寻自己的号房,至于那些尚未入贡院之人,都垫着脚尖,抻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得了斥责才老实下来。
“大人,我没有作弊,这小抄不是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谢见君正打量着过往的考生,冷不丁被门口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有搜子入贡院来,将誊抄着圣谕广训的纸条,呈给他看。
谢见君当即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就见一青衫打扮的书生,被府役后押着双臂,涕泪横流地替自己喊冤。
担心是这考生不小心着了阴诡之人的道儿,他并未着急处置,而是将小抄仔仔细细地瞧过一遍,又比对了这人先前检录时,曾在府衙里留下的字迹,两份字迹落笔一模一样,连横撇勾点都一一吻合。
“你说你是冤枉的,这字迹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是哪个闲人,为了构陷你,照着你的字,一笔一划写成的小抄?”
考生被质问得脸通红,但仍是梗着脖子,打死不肯承认自己作弊。
同行保结的禀生,这会儿也不敢说话,颤颤地站在一旁。
照理说,如今这般情形,有实打实的证据在手,谢见君便可判其作弊,终身取消科举资格,按照律法,其余考生亦有连坐之罚。
然他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想着这人如此坚持,没准当真是冤枉的,便让搜子上前搜其全身,不成想,在布鞋的鞋底中间,发现了缝着四书五经的布条。
谢见君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挥手让府役将这考生拖至门外,行杖二十。
考生眼见着事情败露,自己此生无望,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索性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挣脱开钳住他的府役,爬至谢见君面前,扯着破了音的破锣嗓子,愤恨道,
“你不能只治我一个人的罪!他们、他们也都带了小抄进来!”
谢见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被连坐的四人脸色煞白,身抖如筛糠。
第168章
谢见君命人将与作弊考生互结的四人带入厅堂,从头到尾仔细搜身后,果真相继找出了夹带的小抄,有人塞进鞋袜中,有人藏在笔杆里,还有人甚至将磨块中间掏空,就为了搁入一张纸条。
“来人,将这五人,一并驱逐至门外,自今日起,终生不得再入考场!”
几名府役相继上前,钳住作弊的学生双臂,以手巾堵口,不由分说地拖出贡院。
余下的两名保结的禀生两股战战,谢见君的眸光不经意扫过来时,俩人也不顾忌秀才无须向官员叩首的规矩,当即便屈膝俯身,替自己辩解起来,
“大、大人,学生一直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实情!”
“大人,这几个学子都不是学生教出来的,是他们父母掏了钱,学生才给他们保结,他们作弊,绝非学生怂恿!”
一个两个都努力撇清自己与那作弊五人的关系,然如今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考试场规:“知情保结之廪生,杖一百。窝留之家,不知情者,照不应重律治罪”。
谢见君为震慑后来者,到底还是忍下恻隐之心,差府役将二人一道儿“请”出门外行杖刑。
且不论五位互结的学子,一朝迷途,葬送了自己的青云路,待这消息传回老家,那两个禀生的日子也断断不会好过,律法中对科举违纪一事儿的严厉处罚,绝非是闹着玩的儿戏。
将这几人驱逐出去后,谢见君仍是想给余下那些妄图瞒天过海的考生一个机会,便面对着众人高声说道:“即刻起,尚未入贡院的学子,可再把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和随身携带的竹篮检查一番,若再查到有舞弊之人,必严惩不贷!”
此话一出,自是有人不为所动,坦坦荡荡地挺身而立,等着搜子上前搜身,检查竹篮中的笔墨,但谢见君眼见着有几人,闷着头挤出嘈杂的人群,眨眼就消失在街道上。
他临时加了一场二检,已入贡院备考的学子,也得勒令解发袒衣,索及耳鼻,府役和搜子们更是瞪大了眼眸,里里外外反复地搜,就怕放任何一个心怀不轨的学子入考场,被知府大人抓个正着,株连到自己身上来。
然在二检时又搜出作弊考生数十人,临时弃考者更是近百人,贡院外被丢弃的蝇头小卷堆积于墙阴路隅者,不计其数。
经此一事,监考也格外严格,府衙巡考的次数,较之先前密集了许多,众人的神经似是一瞬间都紧绷起来。
头一场考试结束,考生们前脚刚踏出龙门,后脚便开始抱怨,那府役后脑上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分明只是稍稍活动下腿脚,就被迎面厉声呵斥一顿,即使是去茅厕解溲,亦有两名府役相伴跟着,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小解。
但好在贡院里提供的吃食,可比过往几年都熨帖多了,热腾腾的荠菜肉饼子,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沾着鲜甜滋味,谢见君特地嘱咐聘来做饭的婆子们给煮了鸡蛋,听着考场上有人“咳咳咳”一个劲儿地直咳嗽,半下午还熬了梨汁,小火煨着,只要招手就会送到号房来,就连考生们喝的水,都是滚开几遭的热水,或者晾凉的凉白开。
要知道,这些学子之前在贡院考试,吃的是能硌掉牙的石头饼子,喝的是数年不曾清理过的水井里,直接打上来的井水,年年都有考生在考试途中生了痢疾,最终只得被迫弃考。
第三场考试,因着是两天一夜,需要在贡院里过夜,府役早早给号房里分发了棉被,棉被都是当年找裁缝做的,塞的也是新棉花,经太阳暴晒过,夜里睡起来暖烘烘的。
除此之外,谢见君又请了扶元堂的大夫前来贡院坐镇,生怕有学子在考试过程中突发急症,误了救治的时辰。
然没等到恶疾的学子,反倒是有贪食而脘痞腹胀的书生,得了大夫好大一碗消食的汤药。
几天考下来,末了从贡院出来的人,一个个神采奕奕,纵然有题目答得不尽人意,哭丧着脸的学子,但多数人都是面色红润,脚步稳健,这哪里是来吃苦考试的,放到不知情的人身上,还以为知府大人犒劳众考生呢。
谢见君府试跟着熬了三场,学子们中间中袖时,他还得忙着秉烛阅卷,数日折腾,等着放榜之时,他反倒是又清瘦了几分,外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至晃荡。
云胡特地请了大夫前来给他调理身子,一日就要喝上好几茬补品,直补得他火气旺盛,在府衙处理政务时留了鼻血,这可吓坏了同处一处的陆同知,当即就要去寻大夫。
谢见君好说歹说地将人劝住,说自己无事,只是天干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