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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庸人自扰(第1页)

八月十五,卯生回家。当他又次看到那条破烂不堪泥泞路时,再也不忍心让黎明生长豆芽了。于是结束了黎明与豆芽半年多的情缘。他让儿子补习功课时兼垒了一方围墙,休息了近一个月后。九月底,黎明也到了荒原煤矿。他到煤矿是经过老幺同意的,说是有利于照顾卯生身体。

黎明到煤矿后,卯生安排他负责管理“地销”方面的售煤秩序,兼装车。所谓的装车并不装车,这地销顾客多是小板车,只需按小板车到来的先后次序,指定矿内出来的某车煤炭发给谁谁即可。但这是要额外收二元“装车”费的。这收入归黎明,无损老幺,却大大减轻了煤场哄抢中的混乱,减少和避免了不安全因素。这活路麻烦但轻松,天气晴好时,一天有二三十元左右的工资。

这期间,黎明同玉娟好上了。两人同年,个性相似,很快进入热恋。这苦难的一年中,黎明熬得人瘦面枯,早没了学生时期的风采。至此,黎明瘦虽依然十分瘦,但他脸上却总算有了些许笑容。卯生这位可怜的儿子,一生中终于曾有过这次初恋。

十月,仲甫到底被判刑三年。

更可叹的是那个监外执行的希望同时告吹。“严打”中,严就是力量,就是精神,就是法律。似乎一切都符合情理。只是苦了包括老幺在内的蠢兄蠢弟们的荒唐与忙碌。

事成定局,木已成舟,卯生的心虽深深陷于沉痛之中,但与原来一直抱着希望的忐忑不安的心情相比,反倒显得平静了许多。只是他的身体像泄过气的皮球,再也蹦弹不动了。老幺安慰卯生时,卯生只是自嘲地说了一句:

“庸人自扰呵。”

是啊,一切都是荒唐的。法律就是法律,一旦人触动了它,无论轻重,无论你行为主动还是被动,它都是无情的,天经地义,无可厚非。至于卯生这半年多的奔波,失败的结果算得是咎由自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就像人见儿女落水,无论儿女错有多少,急切打捞总是人之常情。

这一年,卯生全家竭力拼搏,收获的只有一个字——情!为了情,全家几乎人人脱了一层皮,但谁也无怨无悔只留得心酸和悲痛,也为日后留下了沉重而又醉人的回忆。

苦难熬煎耗费了人的“阳寿”;苦难为人生增添的是色彩。

卯生自到荒原后,创造了山一样的煤堆,老幺说仍不够还债。他依依地告别了朋友,饱含辛酸,两袖清风地永远告别了煤矿,告别了心存怀念的可爱的荒原。

黎明做了一个多月活路,除阴雨天,除伙食后还有二三百元工资。手头一洒,余下的钱,他为卯生买了一个痰盂(这也算卯生在荒原的又一‘收获’的必须品,而且将使用终生),再尽其所有称了三斤猪瘦肉。他将瘦肉切得很细很细,拌合酸辣子一块炒熟,晾冷,装进塑料袋为仲甫送去,他说这菜很“送饭”,仲甫一定很喜欢。

第二天清早,黎明扎好菜袋,怀着急切的心情赶下城,临出门时他回头一看,为卯生留下苦涩的一笑。

可是不到十点,黎明很快回来了。他手中依然拎着那只菜袋子,并避过了他母亲的视线,径直悄悄提上楼来。一脸凄苦地坐到卯生身边,一言不发,泪水成串的,又像屋檐水那样地流淌着。

“怎么,送不进去?”卯生问。

“仲甫走了,今早晨……”

“什么?”卯生心一沉,有种摘心掏肝的失落感。“去哪儿了?”

黎明摇头。

黎明摇头之后,突然他顺势伏在卯生大腿上,失声痛哭。卯生心如刀割,他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悲痛地哭出了声音,哭得浑身颤抖。

黎明哭中诉说,说他前天见仲甫时,还听说因仲甫在里面老实肯做,留在本县不走;没想到突然就走了,而且打听不出去向。他痛恨自己去晚了一步,痛悔昨天没有把菜送去,以致他精心精意炒的菜,弟弟竟然没能尝上一口;他痛悔自己没有提醒父亲,没有要求仲甫留在本县……

卯生理解黎明的心情。仲甫如能留在本县,兄弟相互能常见面,精神上有期盼,感情上有依托。而今一去,天南地北,相见还需两年多。人生常恨是离别。但人们常恨的不是这种离别。这是一种特殊的离别,是回报与拯救不力而负疚的,是明明白白知道亲人去受磨难、去受辛苦的离别,是一种比“西去阳关无故人”更加伤感的离别。这种离别让人心沉痛。

也许,有人会说这种伤感是多余的。但那“只因未到伤心处”,没有尝到个中滋味罢了。

仲甫一去两月,始终不见来信。卯生与黎明思念中,连续给最近的劳改农场发过两封信,如石沉海。他们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一天比一天痛苦。这种沉痛,事后细想也是多余的。可此时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地令人牵肠挂肚,就是那么痛苦不堪。

如果非要究其原因,除亲情难舍外,自是父子双双深感愧欠了仲甫而伤怀。

这期间,仲甫的走一直瞒着贺春英,担心她受不了而别出意外。家中气氛死一样沉寂。思念之苦如钝刀子割肉。作家路遥在一本书中写过:“人的痛苦只能在生活和劳动中慢慢消磨掉。劳动,在这样的时候不仅仅是生活的要求,而是自身的需要。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比得上劳动更能医治人的精神创伤。”

黎明开始砍伐田中泡桐树。这泡桐树,是八年前家庭兴旺时期不在乎粮食收入而种下的,如今树的直径多在三十公分左右。砍倒、刮皮、搬运,树很沉,苦了黎明。也为卯生留下了沉痛的记忆。现在这个家,看来是该老老实实种庄稼了。卯生则着手整理唐上昆师傅的手稿。他生成的德行,答应人的事一定要办到。不过此时动手还不纯为此,而是“劳动……是自身的需要”,是借劳动忘却痛苦,是借劳动“医治人的精神创伤”。

临近年关,忽然降临两件好事。其一、卯生的多年好友,定居石岩的凌老师突然光临,说学校让黎明马上复学,不作休学处理,原班再读半年,争取应届毕业。

休学一年,不仅白白忙碌辛苦了一年,还有晚毕业一年的损失。如今居然允许应届毕业,无异喜从天降。黎明抿着嘴笑,笑得流出了眼泪。再度复学,需要家长陪同前去办相关手续。由此,凌老师诚心相邀,让卯生送黎明提前去石岩,到他家过正月十五。却之不恭,卯生点头应允。

其二、腊月二十七日玉娟来家,并答应留下过春节。走了一个儿子,来了一个未婚儿媳妇,顿时,一个愁云惨雾迷漫着的家,陡然增添几分喜庆,人人脸上有了经年少见的喜色。特别是贺春英,她一见玉娟那端庄文静的模样,一想到这就是她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竟久久地拉着不肯放手。那发自内心的痛爱和喜悦溢于言表。三几天下来,玉娟那自然庄重的举止,以及寡言而又句句质朴的语言,居然彻底俘虏了贺春英。使这位不会生女儿的女人,完完全全把玉娟当成了亲生闺女。以致很多年后,她还常常思念着玉娟,常常流泪。

这时,没有准备过什么年的家庭,竟又忙了起来。只是依然十分可怜,虽然什么都有一点,却十分的少,猪肉只有六斤,人平一斤二两。这数量,远远不及原家庭富有时倒入泔桶的浪费。而且这一切,都是从刚刚借来的,为黎明准备上学的四百元中挪用出来的开支。

可怜的三郎,这年没有新衣服。

年过得朴素,穷酸,气氛低沉。团年饭时,玉娟又失手打了一个碗,据说这是不吉利的兆头。虽然大家都说“没事”,低沉的气氛却更阴了一层。其实,这份沉重的关键原因是席间少了应该有的仲甫。

“每逢佳节倍思亲”。去年是仲甫用板车拉回的年货,是仲甫点燃的团年爆竹,是仲甫的笑声感动、感染满堂喜悦。而如今,竟不知这可怜的傻人儿身落何处,是否也在想念家人,是否也有这顿除夕饭……此情此景,怎能令人不思念?这思念的滋味出奇的苦,它不是那简单的“心痛、心碎”之类词汇可以形容可以道尽的。

黎明不会处事。当卯生来到团年饭桌前,竟未见应有的仲甫碗筷和酒盅时,他不由火起。也就在黎明遭受痛斥时,玉娟才于惊恐中打碎了那个碗。可叹哟,这个家的兴衰与喜怒哀乐,依然全系在卯生的情绪之中。

团年饭毕,人人心头的一片忧伤仍然挥之不去。

不过几天年中,黎明和玉娟玩得还算苦中有乐。黎明处处充满歉意,玉娟事事默默体贴。玉娟家住南山,父亲是老牌知识分子,哥哥办有一个专供出口的板石场,其家庭富裕和谐。玉娟留此过年,的确有些委屈。但她与黎明相亲相爱,少男少女浓情依依,其愉悦的心境,恐怕已经超过了物质享受。他们围着火炉看书、聊天,谈吐文静而又文明。他们的爱情是纯洁的,相爱中体现有知识型的温柔缱绻,含蓄隽永的味道,也为这个家庭增添了些许和谐和温馨,为卯生夫妇留下了不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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