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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秉烛夜读(第1页)

砍过整整一年柴后,卯生隐隐感到自己做“自留人”的时间不会太长久了。但他依然在砍,并希望这新的一年再砍过去。他不想看到父亲丢下喜爱的几盅酒。父亲说,酒能活络解乏。

父亲太苦了。年前跟着做过一年活路后,卯生才知道,父亲那九分工票的确很值。父亲干活老实,无论别人怎么混时光,他都始终如一地挥舞着锄头或薅钯,坚决地同地球战斗。劳动中,常是一排长长的数十人,全像草把人样直立着,用锄头把支着下巴或胸脯,望天看地,期盼着收工吃饭,唯有他的父亲依然一锄头一锄头地挖,那情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可怜巴巴,父亲自己竟浑然不知。为此,很多回卯生特意站在父亲身边,每当父亲独树一帜,太不“自觉”时,他便抬起锄头,哐啷一声敲在父亲的锄头脑上,以示提醒。

每当这时,父亲便艰难地伸直腰板,看看儿子,再一边反手捶腰,一边莫名其妙地左右观望。当他弄明白儿子的意思后,居然“嗨”一声,又挖。一连多回,卯生最终心灰意懒了。看来,父亲处事不仅老实,而且其固执也无处不在。不可救药。

现在,担心归担心,“自留人的干活”还在继续。

不知什么时候起,卯生开始攒私房钱了。他在保证每日交给家庭五角或六角之余,便将那面值一、二、五分的硬币留下来。他计划年终一定要给母亲做一套新衣服。

这年,母亲身体似乎更衰、更差。她吃饭极少,有时只是端碗喝两口稀粥面上的水,便又蔫蔫地放下了碗。最大的病痛是咳嗽,堵气,喘。母亲不肯吃药,卯生坚决不依,他经常擅作主张地请来那位伯勋表伯,砍柴的钱多已送进药铺。

卯生后来回忆:当时自己不仅是没有力量医好母亲的病,更可悲是自己当时的知识,以及这山区的社会条件都成了丧送母亲性命的直接因素。当时,兰山堂堂的县医院,据说除了两位著名而又老眼昏花的中医坐堂外,其它条件还不及后来村级合作医疗室。更可叹是,当时这方农村人,根本就没有得病即送医院检查治疗的意识。为此,他遗恨永生,恨自己当时的混沌,也恨当时社会的落后性。多年后,他怀疑母亲得的只是肺结核病,抑或仅是呼吸道病。无论什么病,居然至死无确诊。令人痛心不已而抱恨永生!。

秀章的病时紧时松。松时宛若好人。虽看得出她带几分强撑硬装,但一家人毕竟心安许多。而且总于无奈中抱着希冀,希望她会慢慢康复,希望她从此好下去。

卯生一如既往,甚至更贪婪地看书。每当母亲病情稍松时,他便有补回损失的心理,抓紧补读母亲病重时丢下而未看的书籍。手头有些零钱总好办事。他悄悄买些煤油藏着,每晚楼下就灯看一阵书之后,便呵欠连天,装出一副急于要睡觉的样子上楼。上楼后,以楼口风大为借口,立即用木板盖上,再用蓑衣等物压在木板之上。这活儿,他干得十分精细,要保证万无一失地绝不透光于楼下。如此既可保证多看书许久,又可免除父母为他的睡眠而牵肠挂肚。

工无枉费,果得奇效,夜晚看书获得了充分自由。但过分的自由也有弊。有时看书忘形,尚在津津有味时,砍柴的伙伴竟然呼叫起来了。以致他常骂人是“不知天时的东西”!然而骂归骂,下楼还得下楼。于是这一天便糟糕,头昏脑胀,周身无力。不过他有办法,他向伙伴们求援:

“喂,兄弟子侄们,昨晚没睡觉,今天一人捐献我一根柴,救救急呵,啊?”

“好咧,你放心睡!”众口一词。

于是他便可倒在柴场旁边的腐叶乱堆上呼呼大睡,至少二至三小时。不过礼尚往来,他也常给人帮忙。他要求自己,不能有损领袖形象,丧失了于人心中的威信。

砍柴归来至少有一小时读书的黄金时间。老习惯,无论多么饥饿,饭与书总是同时上桌子。碗在嘴前面,书在碗前面,菜在书前面;竖着的书夹在饭碗与菜盘之间,很像一道屏风。天天如是,永远如此。不过第一碗饭时的侧重点不在书上,到第二碗时,则调过个儿来。有一次,在母亲授意下,惊蛰公然大胆而又磕头碰脑地端走了桌上的菜盘子。卯生竟浑然不知。直到很久后,他低头探筷,筷头敲响桌面时,他才抬起头来,直惹得玉珍和惊蛰笑他好笨。

这又一年中,柴到底没有砍上岸。一交冬季,突然间的治山、治水,还治什么玩意儿的“三治”战鼓擂响了。冯吉子和刘秃书记,虽然找不出卯生说的那个“法力”,但找出了男女老少齐上阵,大搞“三治”建设的精神(很长一段时间中,中国的很多“精神”大于法律)。既然男女老少中有个“少”,这就是圣旨,这就说明小家伙们应该上阵,不怕卯生之流能反天。

不过他们说:吃一回亏,领一次教。这次要搞公平些。于是,凡是砍柴的小家伙,管他连长的小舅子,还是队长的大兄弟,也不管他十三、还是十五岁,一律去修河堤、拉泥船。一视同仁,凡敢不去者,一概停发口粮。

到此,在口粮的约束下,这批史无前例旷古未有的“自留人”生涯,在何家沟宣告基本结束。

“口粮”一词不知是谁的发明,无从考究。只知道它远不及“口才、口碑、口角、口吻”之类词汇好查对,好理解;纵使牵强解释起来也费劲,且俗。但它的的确确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发挥了史无前例而又登峰造极的作用。它约束、管束了几近所有的中国人。

修河堤就修河堤。没奈何的事情想也无益。反抗,除非你不吃饭。

卯生常于自慰中想:如今十五岁了;此前,一年多中砍的柴算是白捡回来了,当该满足。于是,他果断地放下了砍柴的弯刀,却不能果断地放下那装有硬币的青花瓷罐(可惜,母亲嫁时带来的带有“大明宣德年制”款的青花瓷罐后被摔碎了,否则到本文成书这年代,其价值可达数百上千万元人民币,相当于他十辈子砍柴钱——人呵,真荒唐,常抱金碗没饭吃)。他抱着瓷罐子,一次又一次地倾出、装进,装进、倾出,那大小两百多枚硬币,也不知数过多少遍,依然只有四元玖角伍分。伍元差伍分,这数字好记,以致他永远未忘。但这数字,距为母亲做一套新衣服,至少还差三分之二以上,怎么办呢?

惭愧无限,茫然无着。这都怪那该死的“三治”;也怪贪图看书时熬油太多,不然是不会差这么多钱的。但他暗下决心:即使天难地难,“难于上青天”,也一定要在年终以前办好这件事。这是自己有生第一次想到为母亲做套新衣服,绝不能让这份真诚美好的愿望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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