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吸取了教训,第二日来得更早,静悄地出了府门的时候,府里的仆从们刚刚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间里走出来,就连车夫王伯,还正靠在车厢之上,怀里抱着马鞭打瞌睡。
勤能补拙,希望能给冷南弦留下一个好印象。
到达药庐的时候,东方的天际还残留着朝阳初升的一抹橘红。
整个药庐沐浴在温柔的晨辉里,千舟已经在勤快地打扫庭院,见到安生,咧咧嘴:“你今日倒是勤快。”
安生说笑两句之后,便自觉地钻进厨房里,不一会儿功夫就端出三碗热气腾腾的虾皮馄饨,两碟小菜,一盘油花卷。
碧绿的菜心,水晶一样的馄饨,昨夜里小火炖了一夜的奶白的骨头汤,看一眼就觉得食指大动,浑身都惬意地“吱吱”冒汗。
冷南弦已经洗漱好,墨发并未梳起,随意披散在宽展的肩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身上仿佛还冒着清晨的露气,带着土腥的青草味道。
“冷师傅早。”安生怀着略有忐忑的心情,讨好地向着冷南弦招呼。
冷南弦微微颔首,作为应答,令安生心里一阵欢喜,将馄饨手脚麻利地自托盘里拿出来,摆放在石桌之上。麻油的浓香味道随着晨风飘散出来,氤氲了半个院子。
千舟立即殷勤地上前,取过锦垫铺在略有潮气的石凳之上。
冷南弦坐下身,望一眼那两碟清淡小菜,随口问道:“为什么没有辣椒?”
千舟与安生面面相觑,安生抿唇一笑:“正是秋燥,担心冷师傅肝火旺盛。”
冷南弦冷冷地瞥她一眼:“你这是拐着弯地骂我昨日不应该冲你发火吗?”
安生俏皮地吐吐舌头:“冷师傅分明这是在往安生头上扣帽子,我哪里敢?只是觉得晨起空腹吃太过辛辣的东西不好,害怕伤胃,才特意没放辣子。”
“伶牙俐齿。”冷南弦揶揄一句:“吃饭,一会儿就要开始忙碌了,多做事,少废话。”
“是,师傅。”安生低垂下头,暗中撇撇嘴,觉得这位大神挺难伺候,这是两顿饭就把嘴养刁了么?
“一会儿你负责记录药方。”冷南弦冷不丁出声道:“千舟负责接待病人。”
“啊?”千舟从馄饨碗上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地望着冷南弦。
“怎么?有意见?”
千舟悄声嘟哝道:“公子偏心,我以为好歹我也应当多年媳妇熬成婆,官升一级的。”
声音不大,冷南弦却是听得清楚,淡然道:“我可不想再有病人去而复返,指着那奇形怪状的字向我请教药材名字,感觉就好像被打脸一般。”
千舟“嘿嘿”讪笑:“那不是一时手忙脚乱吗?”
冷南弦轻哼一声便不说话。
三人还未用过早膳,便已经陆续有病人登门,千舟飞速将热烫的馄饨塞进嘴里,起身过去招呼。冷南弦慢条斯理地用过早膳,起身进了诊室,正式开始坐堂看诊。
安生按照他的吩咐,就坐在一旁书案之后,冷南弦一番望闻问切,确定下病症,便不急不缓地将方子说出来。
安生熟读了冷南弦故意留给她的那部药典,对于寻常药材也都懂得如何书写,因此并不生疏,落笔生花,一气呵成。
一上午,前来问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各种疑难杂症,安生正是闻所未闻。
眼见那些被病痛折磨得面黄肌瘦,憔悴乏力的病人被人搀扶着进来,坐在问诊台前,将满腹希望都化作殷切的目光望向冷南弦,对他格外尊崇,千恩万谢。
冷南弦微微的蹙眉都会牵动病患的心肠,随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跌宕起伏。
所以,自始至终,他都在淡然微笑,依旧是风轻云淡地说话,脸上波澜不惊。
安生坐在旁侧,专注地听他向着病患询问病情,各种细致入微。然后将如玉的指尖搭在患者枯瘦如柴的手腕之上,沉吟不语,专注而认真。
在安生所在的位置,冷南弦恰好便是微微侧着脸,微微蹙起的眉峰,挺直的鼻梁,以及飞扬入鬓的剑眉,完美流畅得就像是丹青画师手中的白描一挑,无可挑剔。
但凡久病之人,身上都带着一股病气,掺杂着污秽的味道。冷南弦这般喜爱洁净的一个人,雪衣向来一尘不染,干净清爽,对于那些腌臜的气味,以及病人咳喘起来,四处飞溅的唾沫,竟然丝毫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