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晚风生死存亡之际,我离开了他的身边,只身走出他的营帐,因为萧晚月收到他病危消息,正从沧浪山往回赶。萧晚风说:“悦容,你走吧,回到司空长卿的身边去,在我不能护你周全的时候,在你还不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千万别被晚月抓住。”我极为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一直抗拒我与萧晚月见面?
他看穿我的心事,却依旧没有给我答案,只说:“悦容,别问为什么,你只需记住,这都是为了你好,别让他带走你,答应我。”
我应允了,并依他所言离开,怀中揣着他临行前赠我的兵书,是他亲自所撰呕心沥血之作,名为《风痕》。
明明是册兵书,却取得如此诗文的名,凤痕风痕,风过了无痕。
如风一般的他,渴望在这世上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当时,我问他为什么送我这册兵书,他回了一句:“我说过,想看你怒火鏖战的模样,要让你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知道你可以的。”我问他,难道不怕我利用这兵书反过来帮司空长卿对付萧家。他虚弱笑笑:“如果此劫过后我尚在人间,哪怕成为敌人,便让我看看,悦容能为我乏味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如果我死了,能让你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九泉之下我也瞑目。”说完,又不住呕血,身边部众悲恸大喊主公,随即有人下令请云盖先生过来。
我前脚刚踏出营帐,便与蔺云盖迎面相逢。萧晚风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将他视为忘年之交,此人必不寻常。
云盖先生的神态不再如往常那样悠然自若,看上去焦急万分,显得眼角的皱纹愈深刻。与我擦肩而过时,他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泪眼婆娑,丢下一句:“放心,他绝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四年前他能逆转天命活下来,四年后的今天也一定能,所以收起你的眼泪!”说罢不再逗留,大步冲进帐内。
我攥紧那本兵书,站在营帐口喃喃念道:“你说过的,只会死在我手里!”
用力抹去眼泪,迈步离开了。某年某月,且让风带来关于他的消息,不管是生是死。
临行前,依稀闻得帐内云盖先生道:“能救晚风的只剩下她了,去长川请长乐郡主过来!”
为寻司空长卿,我回到最初的那片树林,眼前有三条道路,都可通往沧浪山,我在思索该走哪条路过,须知萧晚月也正从那边赶回,为允诺萧晚风也好,为重回司空长卿身边也罢,我都不能与他见面。
最终选了一条他最不可能走的小道,既窄又崎岖,不利于兵马通行。
然后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做什么都会事与愿违,才走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见小道那头尘烟滚滚,一批马队迎面奔来,为者白衣黑马,长如云,面容俊逸如月似水,正是萧家二爷萧晚月。
本想寻地方遁身,奈何军队以极快的度策来,转瞬便在眼前。眼见避无可避,若此刻折身而逃,不仅毫无退路,更自暴身份。我忙蹲下身子,双手顺势拂过地上的泥土然后擦在脸上,又将头盔拉低,遮住半张脸。
此刻,萧晚月已在我身旁停下,我正穿着长川军的偏将军衣,是方才萧晚风带我上战场前换上的。他策马在前绕了一圈,那匹坐骑遍体黝黑亮,哼哼吐着热气,出几声嘶鸣,将我的心坎吊到了尖端。
我跪在他面前,动也不敢动,把头沉甸甸地压低,改了声道粗着嗓子:“卑职见过候爷!”萧晚月而今受封淮静侯,兼任御史大夫一职,与丞相、太尉并列朝中三公,地位显赫尊荣。当然,仅凭他萧家二公子的身份,早已显赫过任何一个朝中一品大臣。
“你是哪个将军帐下的,怎会一人出现在此?”他问得漫不经心。
我不敢抬头,却总觉得一股凌厉的视线贯穿全身,灵机一动,忙道:“回侯爷,卑职乃七郎将营下三等甲士,郑公大人病危不宜长途跋涉,云盖先生特命卑职赶去长川将长乐郡主接来,说唯有她才能救大人性命。”离开前听到的事正要成为我的借口,而七郎将正是萧晚风贴身十二黑甲狼骑中排行老七的路遥,我只对他稍微熟悉。
闻言,萧晚月喃喃念了一句:“居然要去请伊涟过来,看来大哥这次真的回天乏术了。”
我大气也不敢粗喘,直到听见他说:“那快些去吧,别延误了时间,郑国公若有什么不测,本侯为你是问。”我忙叩应是,起身后仍是低头弓腰,后退几步请辞,才转身快步地往前走,也不敢走的太快,唯恐被他察觉异状。
才走了不下十步,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你究竟是谁?”我脚步一顿,浑身僵硬,不敢肯定这句话是不是对我说的。
便闻萧晚月冷笑道:“事态如此紧急,你却只身一人步行深林,不快马赶去长川,是何道理?”不等我回答,接着说:“路遥麾下三等以上甲士悉数颈系红巾,请问阁下的红巾在哪?”我干涩咽下口水,又听他说:“最后,请阁下别再侮辱本侯智慧,撒下如此蹩脚的谎言,赶往长川理应南下,你却北上。北上欲往何处,金陵?”我已浑身冰凉,自脚底开始麻,乍闻他一声怒喝:“你这个司空家的细作,好大的胆子!”
我不及细想,拔腿就跑,风声在耳边凛冽而响,嘴角苦笑不已,他竟是一个如此犀利敏锐之人,萧晚月啊萧晚月,你从前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敢情都是装出来的?
萧晚月在其后喝道:“来人,取弓来!”
我心头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便闻身后弓弦崩响,嗖嗖三声,三支翎箭闪电般径直朝我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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