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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对方说话时候,记忆就都回来了。
闻秋琪的面容看不真切,温和嗓音传了过来,“怎么了,不是上个月才见吗,是不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
一如记忆里的温柔,这种温柔才是最让人怀念的。
闻淑乐摇头:“我没有委屈,只是想你了。”
何止是上月,已是百年了。
闻秋琪嗓音低落下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又没爸妈扶持,我家里还有小家伙照顾,没能好好照顾你……你不想跟我说也没事。”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做姐姐的当然心疼你。”
闻淑乐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道:“我不是不想说,是我做过许多坏事,你要是知道这样的我,一定觉得很讨厌。”
她回忆那些事,顿时觉得她与这个现代化的餐厅格格不入,她的手沾染过人血,杀过不止一个人。
久远的法治观念涌入她的脑海,她咬着唇,这样的她再也融不入文明的社会了。
闻秋琪:“我怎么会讨厌你?你做事向来有自己想法,不像我没读过什么书,我还怕你嫌弃我没文化。在我眼里,你是我的骄傲。”
闻淑乐意识恍惚一瞬,这些话她曾听闻秋琪说过,她认真道:“我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能走到今天都因为你的帮助才来的。”
闻秋琪轻笑,似乎觉得她认真模样有些孩子气,“所以,我跟你一样,无论你做出什么坏事我都不会讨厌,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会跟你一起承担后果。你甚至愿意将赚来的钱拿去资助山村女孩,这样的你能做出多大的坏事?”
闻淑乐意识混乱,闻秋琪以前说过的话掺杂在现在的话中,她不受控把这一切当作真实,绷着面色道:“那不一样。”
她垂下眼睫,眼中有了湿意,“我没有办法,如果不那样做我就会……我还伤害了一个人。”
到了一个环境,如果没有可以改变环境力量,就势必要被环境所改变,她只是遵守了那个世界规则。
闻秋琪问她:“你做了什么事?”
闻淑乐不想告诉她那些残忍的事,这是现代文明完全接触不到、也不可想象的。
闻秋琪叹了口气:“你从小就是这样,遇上事情总是自己忍下,哪怕是我也没办法。”
她嗓音带上忧虑,“我知道你很讨厌他,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可以试着接纳别人,不一定要是我。像你说的伤害一个人,那就弥补回去,虽然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清楚,你不会随意伤害别人。”
她说的他正是她们的父亲,闻淑乐恨他。
闻淑乐坐着,良久才开口:“弥补?”
闻秋琪点头,语气无奈且包容,“你就像刺猬,不了解你的人觉得你很坚强,实际上你的坚强是保护自我的外壳而已。”
若不坚强,就无法支撑闻淑乐走到今天。
这不是理所当然、与生俱来的坚韧,她也不是在爱的浇灌下生长来的,她的心中毫无底气,总是要豁出去才能得到别人眼里平常的东西,或许永远也得不到,比如父母的爱。
她将所有伤口都掩藏在躯壳之下,任由其鲜血淋漓至溃烂,以来警醒自己不顾所有地前进。最后疼痛至麻木地步,她甚至能欺骗过自己,是真的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
只要她不将伤口曝露在阳光下,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自保手段,**的痛楚不至于像心灵崩溃那样致人绝望,没有希望就不会带来失望。
“我们已经长大,该放下了。”闻秋琪语气温和,“你不用那么累了。”
闻淑乐肩膀震颤,她嗓音哽咽,“可是太晚了。”
她意识到这是梦境,只不过她还想与姐姐待久些,哪怕一切都是虚幻。
“不会。”闻秋琪温和对她道,“相信我,不会晚。”
闻淑乐泪眼朦胧,闻秋琪的面容更是看不清了,她颤着嗓音道:“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若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同,她已死去了一百多年,在仙人眼中弹指百年,却是芸芸众生的一生。
“怎么哭了?”闻秋琪起身,抬手温柔的贴在她面颊上,然而梦境是感受不到力道的。
闻淑乐紧抓着她的手,这般近了,她还是看不清闻秋琪模样,只听到她温柔的语气,“无论我在哪里,我会一直支持你。从那偏僻的小山村走到现在,我的妹妹已经很了不起了。”
然而越是紧抓不放的越会在掌中流逝,闻淑乐感到周遭环境逐渐淡化虚无,她的手中空落落的,心脏剧烈跳动,倏地挣脱出梦境,睁开了眼睛。
好一会,她才感受到头下枕着什么,视线凝聚在眼前轮廓分明的下颚。
她枕着施璟的腿。
他身上清浅的木质香气笼罩住她,她在眼眶的泪珠无法抑制滴落,顺着面颊晕出泪痕。
“做了噩梦?”他察觉她的动静,垂下纤长眼睫,乌黑的眼瞳看着她。
见她眼神怔愣,他接着道:“疗愈术法会令你困顿,所以你做了许久的梦。”
闻淑乐从方才的悲伤的情绪中努力抽离,哪怕是梦境,可她对于至亲的分别感受却极为真实。
她没忘姐姐的话,在她起了要为自己的过错的而弥补,选择信任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有什么在她体内破碎重组,这一刻的感受竟然不是恐慌,而是松了口气。
就像一直生存在阴暗处的人骤然来到阳光下,第一次感受到阳光带给人的充盈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