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郎若是不允,那我便自己来弄,这公共厕所必须建。”
夏之白的态度很强硬。
来到大明,夏之白最难以接受的,便是百姓的随地便溺,各种石头下、杂草旁、树下等等,都能看到百姓便溺的身影,这种情况在历朝历代都屡禁不止,甚至还在城中催生出了一个产业。
但这仅限城中市人。
对于外来的百姓,很多还是随地便溺。
郑元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这些人手是你招揽来的,自然由你说了算,不过不能破坏原本的规划,也不能拖慢既定的工程进度,你这遵化铁冶毕竟是朝廷在提供粮草,朝廷不可能无休止提供的。”
夏之白点了点头。
日上三竿。
郑元庆依旧没有等到人手。
他眉头一皱,面露几分不悦,冷声道:“夏之白,你的人手呢?”
“难道就指望着朝廷派来的工师做?”
夏之白面带微笑,淡淡道:“秋收刚过,让这些人多偷一点闲,也不算什么,而且若是真的没人来,那我就自己干,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话间,夏之白拿起一把铁锹,在手中掂了掂,直接下到了矿地。
他一边用铁锹挖着土,一边笑着道:“在员外郎你们没来之前,这里其实比现在还要脏乱,都是我自己花时间整理的。”
“我看过这边的情况,以前应该有人用坩埚冶铁,人数还不少,只是后面朝廷封矿,将不少的矿洞炸了,如果真的要重启,其实只需要将这些碎石清理掉,就能勉强满足开炉条件了。”
“先一步一步来。”
“我其实跟员外郎的想法不一致。”
“我并没有想过一口气干完,将整个铁冶厂建成,而是先想着让铁矿炼起来,哪怕是露天,哪怕只能炼出几十斤这种生铁,但只要开始运行,那便已证明走上了正轨。”
“而且”
“炼钢的危险系数很高。”
“很多工人并不怎么熟练,直接上手,很容易出事故。”
“因而先找一些熟练的,通过一些小炉炼铁,来让其他人学习积累经验,等后续的大炉搭建完成,再将有一定熟练度的工人,分配到这些大炉上,这些工人上手更快,效率也会更高,出事的情况也会更少。”
听着夏之白的话,郑元庆目光微沉。
这些他自然知晓。
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是负责动工修建,至于其他的,他们管不着,也不上心,让这些钢铁提前投入生产,固然可行,但这会影响到正常施工,而且四周一直有声音有动静,不是所有工师都喜欢。
工师是工师,工人是工人。
两者身份有悬殊。
夏之白并没有理会四周工师的脸色,只是埋头在清理四周的杂草跟碎石,试图在这边先开一条进出的道路。
见到夏之白真埋头苦干起来,张玉、梅玖等官员都面面相觑。
郑元庆深深的看着夏之白,终于明白夏之白为何这么不讨喜了,因为这个人就离经叛道,他想的就不是凸显自己,而是想把其他人拉下去,拉到跟底层百姓一起,这岂能让其他人高兴?
天下的读书人,都视劳作为洪水猛兽,全都避之不及,也都厌恶至深。
但夏之白没有。
而今夏之白又想把百工拉下去。
这横竖都不讨好。
梅玖眼中也颇有怨念。
他对这个状元是越来越不爽了。
好好的官不当,哪怕当初进入翰林院,如今也定是前途光明,结果跑去当个商官,一下子断了不知多少人财路,也不知遭了多少人嫉恨,而今跑来插手‘铁’的行当,又想自作主张,让工师跟工人一起‘共事’。
工师是指挥安排工人做事的,他们的确会做一些事,但更多的还是以一种监管的形式。
岂能跟工人混淆到一起?
夏之白现在又在做什么?跑去抢工人的事,这些消息若是传出去,会让人如何想?只怕会遭得更多人嗤笑,也会让更多人生出不屑跟厌恶,有辱士人威名!
夏之白依旧埋头清理着。
他没想说动。
也不太可能说动。
天下一直都是一个等级森然的社会,只不过这种等级划分,从过去上层的门阀贵族,到后面的士族,已在一步步的弱化跟虚化跟下沉,只是这种等级随着士的门槛降低,却在中下层蔓延扎根。
凡是读了点书的人,都认为自己跟其他农人不一样,是个文化人,是个读书人,就是该高人一等。
工匠也一样,觉得自己会些技术,跟那些只会按图索骥的工人,也有了差别。
越到下层,等级意识越浓厚,也越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