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朱元璋放下了账簿。
的确如夏之白所说,他每月给工人月例。
若是均算下来,这些工人的月例,比大明不少胥吏都高。
在这种支出之下,夏之白还能做到盈利四千两,虽这四千两并不常见,但也足见其中利润。
但开‘官商’的先河,这是绝无可能的。
官府绝不可能经商。
夏之白清楚,仅靠这些,打动不了朱元璋。
朱元璋也不会去采信。
某种程度而言,朱元璋有着强烈的‘排他性’,对元朝遗留下来的东西,都深恶痛绝,而元朝执政很大的特色,便是推行的包税制,还有就是十分黑恶的官商勾结。
对于商人。
朱元璋是自内心的厌恶。
容许商人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赐,让他主动认可,推行‘商官’,准许官员经商,这是绝无可能的。
夏之白缓缓道:“对于陛下而言,钱粮只是个数字,朝廷缺多少,朝天下万民征收便是,只要不是竭泽而渔,朝廷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还要冒着官员腐败的影响,得不偿失。”
朱元璋默然。
他其实是认可这种说法的。
对于所谓的经商,向来是不以为然的。
夏之白道:“而这便是陛下治理天下,暴露的很大一个问题,便是不知如何如何经营经济。”
“陛下日夜不缀,手不释卷之事,天下皆知。”
“也倍受读书人崇敬仰慕。”
“但在我眼里,陛下其实是‘不读书’的。”
“诚然,陛下熟读天下各种史册,各种圣贤书籍,兵书谋略张口便来,对历史上不少朝代的成败得失,更是如数家珍,甚至不断从中吸取经验教训,试图让大明不重蹈历史覆辙,陛下可谓是什么都看,但在我看来,陛下漏看了一样。”
“便是经济之学!”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民间有句谚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陛下对元朝的包税制深恶痛绝,因而大明初立,便废除了包税制,但当真废除了?”
夏之白嗤笑一声,满眼的不屑跟讥讽。
朱元璋眉头一皱。
“没有。”夏之白一脸清冷,漠然道:“元朝的包税制,就如字面意思一般,就是国家将一个地区的某种税,承包给一些人,朝廷每年从这些人手中收取承包费,只不过元朝收取的承包费很高。”
“而羊毛出在羊身上。”
“负责某种税的官员或商人,便会向百姓索取更高的钱粮。”
“陛下在天下推行的定税制。”
“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包税制’?”
“陛下还在天下推行定额制,朝廷规定每年生产多少铁,生产多少盐,少了则补,多了就封矿,就是想将天下维持在一定不变的状况,但天下真的能如陛下所想?始终维持不变?”
“不可能的。”
“就如陛下清理贪官污吏一般。”
“陛下从起兵开始,杀了多少贪官污吏了?”
“天下的贪官污吏可有绝禁?”
“而在今年颁布的《御制大诰》中,陛下在其中说了这么一些话。”
“陛下听闻古今的君臣,担当天下重任,关心民生疾苦,制定纲纪造福百姓。可谓君臣同心,志气相投。皇天后土被感动,四海五岳也愿意县令,于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给人足。”
“但反观大明朝,情况却全然相反。”
“官员办理政务总是私心胜过公心,贪赃枉法层出不绝,最后搞到罪愆(qian)深似大海、重如山岳。前一批的尸体还没清理干净,后一批死刑犯又送到了刑场,如此前仆后继,倒在尸山血海之中的贪腐官员不计其数。”
“陛下更是出了一个疑问。”
“呜呼!果是陛下不才而致是欤(yu),抑前代污染而有此欤?”
听到夏之白将《御制大诰》中的内容当众说出,朱元璋脸色一下黑了下来,双眼更是隐隐透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