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生并没有介意他的失神。
任何人遭遇郭威这样的大变,且又得知家中有鬼,他与厉鬼还同屋而居了数日,再亲眼目睹厉鬼杀人,惊恐交加才是常态。
她对匪徒表现出异常狠辣的杀机,但对郭威却又展现了非凡的耐性:
“灶台上那里摆了个碗,你还记得那个碗吗?”
“记、记得。”
郭威听到灶台上的碗,浑身重重一抖。
许多受厉鬼影响后尘封的记忆,此时随着熟悉的物件儿浮现,记忆的碎片似是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闪现。
“那碗里装的是什么?”赵福生再度温声问。
“是炒粟米。”
郭威答道。
他一说完这个答案,赵福生心里紧绷的弦才松懈。
一开始郭威说记得‘碗’时,神情飘忽不定,似是对那碗并不十分确认。
赵福生故意没有质问他,而是引导他回忆碗中之物,加深并不稳固的记忆。
此时郭威提起炒粟米后,他的一部分记忆逐渐复苏,语气也比先前笃定一些。
“炒粟米是哪来的?”
她循循善诱,再度顺着郭威的话问。
又一个匪徒爬上灶台。
随着三条人命被厉鬼收割,林老八等人吓得肝胆俱裂,却不敢吭声。
同时屋里鬼息更强,鬼雾弥漫,灶膛内的火焰没有熄灭的时候,逐渐烧得更加旺盛。
但火焰虽强,这间小屋内的温度却不升反降,阴冷得有些冻人。
灶台上血液四处流涌,那放在灶台上的碗则显得更加清晰,甚至赵福生隐隐能看到碗内装盛的炒得焦黄的粟米。
郭威的回忆确实在复苏。
“那一天,买的——”
他收到镇上孔大老爷派人召问,请他帮忙在封门村招揽县府衙门所需的人手。
大老爷为了让他办事,给了他八百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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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郭威来说是一笔巨款,郭家人都欢喜极了。
郭家数代积贫,人丁单薄,形成了恶性循环,越是儿子少、劳力少,便越受人欺凌,根本熬活不下去。
到了郭威这一代,只剩一个他一个独儿,勉强娶妻后生了几个孩子都没养活,只剩一个郭四蛋。
接受孔老爷的差使,也是全家都走投无路。
眼见今年已经快到年尾,明年新的税赋又得再收,到时家中无钱、无人,一家数口恐怕都活不下去。
这八百钱对于全家人来说是救命的钱。
拿了钱后,家里四人都很欢喜。
“当天在镇子上,我们看到镇边有人在卖炒粟米。”
一碗炒粟米要至少三个钱,以往镇上的富户、差役及老爷们才吃得上的东西,贫民哪有这样的口福。
那粟米中加了糖,看起来焦黄喷香,郭四蛋年纪还小,路过那粟米摊时,口水不自觉的往外流。
“我这儿子命苦,投胎到了我家中,生来这么大岁数了,不要说吃好东西,连肚子都填不饱。”
郭威低声道:
“我那时见儿子可怜,便与婆娘商议,给他买了一碗炒粟米。”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四蛋——四蛋——”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
他的父亲、妻儿都已经消失,家中闹了鬼,鬼物杀人后将尸体高高挂起,制成‘腊肉’,就是再傻的人这会儿恐怕也意识到了家里人已经遭遇了不测。
赵福生看他神情,意识到再问下去恐怕也得不到多余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