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生没有与在生时的庄四娘子见过面,可却从庄老七、苟老四,以及蒯六叔、蒯长顺及蒯家四妯娌口中得知了她许多事,拼凑出了她在生时的形象:温顺而勤劳,坚韧却又柔弱。
她能以一己之力撑了这个家八九年,足以见得她并非软弱的人。
她比遇到挫折就从此逃避现世的蒯五要勇敢得多。
表面看来,女儿送她的那束花使她停下了迈向新希望的脚步,可实际赵福生却猜测,她割舍不下的太多了。
她舍不得蒯良村,舍不得这里的人。
虽说这里有给她带来痛苦的人和事,但同时给予她关怀与帮助的人也多。
兴许她担忧自己走后,会给女儿、蒯六叔及其他人增添无穷的麻烦,因此在关键时刻,她又退了回来,承担自己选择所造成的结果。
这一回,带来了注定的结局。
……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有些情感,兴许在某些人看来一文不值,但在庄四娘子看来,却又比一条性命更重。
衡量这中间价值的尺子,在庄四娘子心中。
“唉——”
赵福生又叹息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砰’的一声撞击声响。
墙壁被人用力擂击了一下,无数泥沙‘淅沥沥’的掉落。
上面插着的火把晃荡,灯光瞬间暗了许多。
一道暴躁的男声响起:
“狗娘养的,夜半三更的还吵什么?又哭又喊的,让不让人睡了?家里娘老子死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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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痹的——”
‘悉索’声响里,似是隔壁有人坐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半晌,接着‘哐铛’一声重物砸地,陶瓷碎裂的声音随之响起:
“庄四呢?庄四这贱人去哪了?不给我打酒来,老子把她杀了!”
这喊话声一响起,屋里的温情瞬间被打破。
四人的泪水汲在眼眶里,同时抬起头来,眼中残留的伤感还没褪去,厌恶、恐惧等神色已经浮现在她们的眼里了。
“大人——”
蒯大娘子终于醒悟过神,她似是此时才意识到在这一场对话中,自己说得太多了。
后怕浮上心头。
她担忧这一场对话泄露,会给众人带来灭顶之灾。
“是蒯五吧?”
赵福生神情如常,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蒯三媳妇一脸恐慌,下意识的点头。
蒯四娘子双手十指紧扣,指头用力扣住手背,虽然没说话,但她牙齿撕咬着唇上的死皮,撕得嘴唇都流血了,她自己却像是半点儿都没察觉出来似的。
赵福生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饶有兴致的看向最为镇定的蒯二媳妇。
这个女人最有趣了。
她问:
“你不怕吗?”
“不怕。”
蒯二媳妇被她一问,竟然摇了摇头,那张苍老的、并不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若隐似无的笑容:
“大人知道吗?我们村闹鬼了。”
“听说了一点风声。”赵福生颇为含蓄的回道。
蒯二媳妇也不问她是从哪里打听到过风声,她领教过这位镇魔司的大人问话的手段,对她套话的技巧半点儿都不怀疑。
闻言就道:
“四娘子快回来了。”
她笑着说道:
“到时我们一个都逃不了,这些秘密说不说,又有什么打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