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阻拦,这院子内的大半护卫都撤去,没撤的走一路杀一路,血流之间,赶马车的疏忽睁大眼,自知必死无疑,“救命!——”还没来得及惨叫,利刃嗤地割断喉咙。
刀光剑影,尸首倒地。素净的鞋履踩着鲜血,带起几枚脚印。场面肃清,谢无炽这才在簇拥下往里走,他眉眼平静,没有分毫波动,像是不想沾染污秽。辛滨对着尸体啧了声:“冤有头债有主,有怪莫怪,要怪就怪你们跟了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是狁州枉死的数万官兵,托我们来索命了!”
“哐当!”门被推开,贾乌护卫见到衣裙皆是一缓神,不过转瞬之间,尽被辛滨等人杀死。
接着,院子门“砰!”地巨响,被关上。室内美人遍地,醉倒在榻上的人“啪!”被清脆响亮地扇了一耳光。
贾乌睁开混沌的眼,怀里人的血正流到他手臂,瞳孔缩紧:“你,你们——”
辛滨拽着旻姬过分窄小的衣裙,沾满胭脂香味,笑看他:“贾大人,北旻的美人送来了,今晚换我伺候您。”拍他胸口,“包您满意!”
一记重拳砸得贾乌猛地咳嗽,脸瞬间涨得通红:“护卫!”
“都死了!”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贾乌怒目看辛滨的脸,诧异明白:“……你是,谢都统制的人!”
“贾大人,好记性。”
遮在他身上的阴影散开,辛滨脸色转为恭敬,狰狞的影子分开,门口走进月白衫子的身影。谢无炽进门时拿一只银铜弩机,长指扣着悬刀的机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闪烁银光的箭矢将发未发,抬起眼。
“谢都统制!?是你?”
“你这是要干什么?好啊!你想动我?城外有五万厢军驻守,东都的皇城后宫是我妹妹坐镇,你竟然想动我?”贾乌语无伦次,“你若是动我一根毫毛,皇城的护卫必将你碎尸万段!”
谢无炽:“贾大人好有自知之明,深夜被人撞门,马上猜到要死。”
贾乌眼珠转动,猛声道:“你要动我,是为了那五十万石粮食?让你的人都撤出去!”
谢无炽:“晚了。”
“什么晚了?”
“我既然在贾大人面前现身,你我之间,就只有一个人能活。贾大人不讲道理,都什么时候了还倒卖粮草,让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贾乌往后一瘫,挣扎着支撑起身:“你知道了?狁州现在战况如何,还要多少粮草,我立刻让人送来!”
谢无炽扫了眼满屋的美人,她们捂住嘴两眼泪光,竟无一人敢说话。道:“可怜,红颜薄命。不过,跟你贾大人沾上了关系,谁都活不长。”
贾乌恼极:“你真敢杀我吗!”
谢无炽平声道:“当然要杀了你,不杀了你,那五十万石粮食怎好追回?只有你的死才能挽回这个错误。何况那还是在旻人的地盘里,腹背受敌的滋味可不好受。”
贾乌目眦欲裂看他,猛然更错愕:“什么?那批粮食被倒卖给了旻人?!”
谢无炽道:“手下爪牙一手包办,你只需要出示文书和印信,文字功夫,每日听点小曲念几首诗,还真以为自己清清白白?”
“他们干的,与我无关!我贾家世受皇恩,簪缨世家,就是再混账,也不会将粮草卖到旻人的头上让他们打我大景的兵,当这种卖国贼!这其中必有误会,谢都统制,就算我贾乌卖官鬻爵,愧对将士,愧对百姓,也与你毫无干系吧?自有国法惩处,轮得到你来替天行道吗?”
“那你就是愚蠢,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被手下人愚弄。”谢无炽将弓弩抵在他额头,“贾大人,你既然说了,那我问你一件事。在战争最紧要时,心安理得倒卖将士口粮,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贾乌猛抬起头:“难言之隐?”
“缺钱?不对吧。贾大人——主和,对否?”
一字一句,杀机毕露。
谢无炽瞳孔黑白分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睫毛虚虚散下几道光,遮住寒意。
贾乌满脸惶急,脊梁终于瘫软下来,被一拳击中脑心说不出话,张皇失措:“你……你怎么……我……”
“贾大人主和,想与北旻和议,故而欲令主战官员受挫,敷衍塞责,倒卖粮草。主战的官员全是年轻一代,朝廷想让他们打仗,却怕失败,于是重用少壮没后台的,一是利益勾结少,为了军功能拼命;二是便于随时弃用,一旦战败便杀了向敌军投诚,也不心疼。”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
“全天下,没有比主战官员更为难的群体了。”
“只能赢,不能败;只能进,不能退。一旦败退,便会在人心中埋下恐惧的影子,也会立刻被新的人顶替。贾大人,陛下特召我来狁州守城,你这是想让我死——?”
贾乌浑身暴汗,汗如雨下,气息似要断绝,黎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谢无炽。谢无炽眼下霜色,箭镞抵在贾乌的喉咙,扣动悬刀:“你想让我死,也别怪我了。贾大人——慢走,不送。”
“嗤!”箭镞从弹力劲道的弓弩内迅速射出,捅穿喉管,发出“咔嚓”颈骨破碎,贾乌纵于声色的眼球几乎瞪出眶内,衰黄浑浊,枯萎的皮肤下涌出泉水似的鲜血。
贾乌的手臂四肢剧烈抽搐,一旁的舞姬爆发出“啊!”的惊厥尖叫,被捂住嘴。箭镞刺得很深,没入喉管,将脖子捅了个对穿。
顷刻之间。
贾乌气息断绝。
谢无炽收回视线,抛下弩机转身出门去,在月光下取出手帕,擦手背上、衣服上的血,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