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你把话说清楚。”
谢无炽抬头,看着时书:“你不要太紧张,我承认,我一开始对你不怀好意,我需要先跟你道歉。”
时书:“我没听懂,你说仔细点。”
——但他俩话音未落,营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扯破天地的号角声,沉闷,敦实厚重的声响,震荡划破了整片纷飞的雪夜,传入每个人的神经中。时书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号角声,一下转头看向营帐外。
号角声后,门外响起鞋履踏在地面的整齐划一的动静,有大批队伍正快速通过。
谢无炽眉峰陡起:“开战了!”
门外响起护卫的通报:“谢参谋!赵将军有请!请前往观战!”
时书看一眼谢无炽,眼中并未多说什么,转过身大步跑出了军营,背后似乎听到了喊声,但并未理会。果然是集结的军队,整齐划一的方针,穿着漆黑沉重的冰冷铠甲,像黑色的雾气一般蔓延向营寨之外,雪白色和漆黑色鲜明的对比,像河流到海时冲开。
时书在雪夜中往外跑,跑回后勤部队时,宋思南正在焦急地等他:“快来快来!”
时书:“发生什么事了?”
宋思南勾勾手指:“我带你去个好的位置观战!”
时书叫上了杜子涵,看到他的一瞬间,谢无炽的话重新回到脑海中。几个少年一路沿着平坦的沙雪狂奔,雪絮朝人的脸上砸,时书手脚冰冷,一路奔跑,跑到了一座月亮形的山峦上。
宋思南激动地伸手:“快看,就是前面!”
“趴下!快趴下看!”
时书伏倒在雪地里,盯着眼前正面交锋的茶河一段,火把挥舞,人影乱动,对面的营寨被火烧起,熊熊烈火漫天而起,其中夹杂着人的嘶吼、呐喊和惨叫声,另一头则是战鼓如雷,明明是寂静的深夜,但整个天地间回荡着震撼人心的气氛。
宋思南欣喜若狂:“一定是我哥的先锋军取得了胜利,他们终于开战去接应了!”
时书讷讷着,没说话,杜子涵趴在他身旁,揉了下困顿的眼睛:“这是在打仗吗?”
黑夜中本该看不清的,但对方的暸望塔和营寨被烧毁,能看见漆黑的影子在烈火中扭曲地掉落下来,或者是被长矛或大刀砍下高楼,时书紧紧盯着其中的某一处,似乎是抢夺的重中之重,源源不断有人涌向这个地方,但纷纷被烈火所焚烧,倒在地上。但又有人涌出,手抱着攻城用具,往前猛冲。可以想象火在人皮肤上烫起的燎泡和血污。
时书眼前闪动着人影,忽然,叫住了杜子涵:“你队友叫张童吗?”
杜子涵:“对,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过?”
时书不答反问:“他自杀的前几天,是不是一直避免和你见面,推你出去,不让你和他待在一起?”
杜子涵点头:“是,他说了他得了传染病,必死无疑,靠近他很不安全。有什么疑点吗?”
时书猛地抓了一把冰冷的雪,攥成雪团,冻得掌心冰凉。说:“我在想一些事情。”
前方的战争还在继续,但地狱般摇曳的火在瞳孔留下残影,那份热力隔着很远传递到了自己的皮肤,透过这片火影,另一幅画面在时书的眼前浮现——
——信固府的民屯村庄,张童的手工制品赠送给其他人,于是在初春的田野间,农夫耕种,一道高挑清正的身影在阡陌之间停下来,询问制品的来源处。
农夫都指向了张童所住的荒庙,谢无炽停留在了村落中,每日去拜访卧病在床的张童的屋檐下,而杜子涵和其他人出门干活,正好错过他的视线。
那时候谢无炽还是孤身一人,并不知道早已有人遇到了朋友,默认张童独自一人,张童也在传达这个消息,一直把杜子涵支开,以至于谢无炽没能注意到他。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会在几日之内,让张童留下不明不白的遗书自杀?
张童是本就想自杀?还是为了保杜子涵避免被谢无炽盯上,他正好时日无多,不得不自杀?
穿越者之间的关系,不是朋友,而是敌人?谢无炽早就知道?还是早在观察窥伺,而自己竟然从未怀疑过?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时书心乱如麻,手中冰冷,他趴在雪地上直至麻木,眼前的战斗还在继续。每当对方有人从烈火中跌落,但很快就会有新的人顶上来,坚守这道防线。
起初,甚至有好几员北旻的猛将,骑着高头大马奔向茶河的另一端,将战斗的漩涡中心移动到大景的边界线,但很快,又被大景的将士逼回。
夜里太冷了,人都受不住,中间似乎短暂地歇息过几次,听到战鼓声便再次绞杀在一起。冰冷的雪,时书终于看到对面隐约有溃退的迹象,不知道得到什么情报,潮水冲透了这个拴阻。
时书回到后勤部队,几个人烤着火温暖冻僵的身体,天边终于亮了,昨天夜里没看清,但白天走到茶河旁时,时书一下停住了脚步,瞳孔放大。
“这是什么人间地狱。”
“地狱?什么地狱?我们打胜仗了。”
宋思南和其他后勤队的人,正将挡在路上的尸体拖走,一行人吆喝着:“搞快点搞快点!”“你去左边,他去右边!”“昨天好大的火,茶河的冰都快融化了,好多人冻死在里面。”“这些人全都冻僵了啊!”“把他们身上的兵器和财物都搜刮出来!”“快去快去,尸体和冰雪黏在一起了。”
宋思南回头看到时书,道:“你俩也快动手,还有军队要过去!”
时书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尸体,他和杜子涵对视后,神色极其古怪。地上的尸体们要么是红色,要么是烈火烧焦的黑色,太过寒冷血液凝固不再流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