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寻对着镜子练习弧度最体面的假笑,每次社交时维持在那个角度,刚刚好。
不过这次,弧度似乎超出了,所以笑了之后,谢无炽有一种失控感,让他本能上觉得危险和不快。
一旦不快,一旦焦虑,谢无炽捏着时书的下颌,加重了自己的吻。
皮肤温暖和细腻的感觉,以及触摸到手的真实,怀里抱着的人,让他感觉好了很多,口中粘连出了银丝,谢无炽喘着气,蹭过时书白净的耳垂。
喜欢。
每天早上,他都会对母亲说,我爱你。
露出那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母亲也报之以拥抱和微笑。
实际上,这个词变成陈词滥调,味同嚼蜡,毫无意义。十几岁在他卧室装监控,母亲说,你骨子里在寻觅那种便宜、低劣和烂大街的欲望,男人的脏地方对你有吸引力,你用那种低级的方式获得快感,真恶心。
外在和内在是不同的,语言和微笑都是谎言,只有皮肤触摸到的温度是真实的。母亲的手一直很冷。
他和心理医生畅想过,如果杀人的话,他可能会对哀嚎、求饶感到冷漠,但会在意失血后人的温度在流失的过程。
不过愿意找心理医生,大概也是他的暴露癖在作祟,而对方恰好又有保密协定,谢无炽其实对自己最终形成的性格很满意。
非常的自信,心理防线坚固,不可动摇。
……
时书被蹭得很痒,下意识伸手去推,但只放在他的肩膀,便不再动作。
谢无炽不禁想起来,流放三千里的路程中,时书也很多次让他这样抱着,白天笑嘻嘻撩拨,不知不觉,目光开始不受控地追逐。
不过,此时谢无炽抱着他,心里再次有了一种空虚感,还有荒唐之感。
他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自以为极度的克制,冷漠,只爱自己。原来想要的,就是这些。
……
可眼前这个人,不爱他,至少不是他理想的,能接受他的龌蹉和肮脏。
冷风往被子里钻,谢无炽抱着他,像抱住了这个世界,再次陷入沉睡。
-
院子里积雪甚重,请来的仆从今早刚来,一来便做了饭,地面积压着一层一层的雪絮。
时书坐在桌子前吃饭,思考这么大的雪,恐怕那条粮道又堵塞了。
果不其然,门外猛地响起敲门声:“出来了!扫雪扫雪!每家每户派出一人扫雪!”
时书加急刨完饭,穿着雪衣和杜子涵往外跑,回头对端坐着吃饭的谢无炽挥了挥手:“走了啊!谢无炽,你慢慢吃,中午我和子涵不回来了!”
谢无炽平直的视线掠过同时穿上雪衣的两人,道:“并不是非得去,我和监司里说,以后不去当这个差。”
时书早挥了挥手大步跑出门外:“今天要小心,不知道山坡上有没有积雪,如果再顶着雪崩的风险扫雪,恐怕会很难受。”
杜子涵:“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谢无炽站起身,跟在了他们的背后。
时书没想到,刚赶到山谷旁时,却发现有两拨人正在吵架。
时书放慢脚步,抬头观望,原来昨夜有森州的守城军队连夜清理积雪,如今这狭窄山道间勉勉强强开辟出了一条细路,但另一头却站着两拨人,一拨人用车轮押送着粮草,推推搡搡,而另一拨人的旗帜上却写着“冯”字,押送的是银饷,大概是急着赶路,不免挤成一团,正吵得沸反盈天。
“这是森州紧急输送粮草的道路,粮草优先,怠慢者杀!昨天暴雪已耽误了半日,两日内粮草就要入仓,你们这是做什么?”
另一头不甘示弱:“你们粮草着急,我们军饷就不急?”
“你这军饷要押去狁州,本来就不该从森州过路,要走怀安直道,凭什么让我们让路啊?”
要知道,军令如山,在军事地区任何命令延误了时辰就有可能杀头,故而两方并不退让。
“凭什么?就凭老子姓冯!”
争吵之间,只听到一个暴躁的声音,接着便有人从马匹上跳下来,来人生得高大英武,眼中邪戾锐气。时书一眼认出是冯傀直时,连忙往后找了个隐秘处,偷偷观察。
没想到,他们押送银两的也到了。
冯傀直手执马鞭,对面押送粮草的是地方县令,并不认得北地边军的公子少爷,被一鞭子抽到脸上,皮肉立刻绽开流出鲜血,捂住脸往后倒。
冯傀直来回将这群人一睃:“不知道的就去问,太阴长平两府姓什么的说了算!别说这森州的道,老子就是去茶河对面的大盛府,也没人敢拦着!”
说完便用鞭子挨个挨个往那群押解的人身上抽,军人到底身体素质强悍,他每一鞭子下去,那些人就往后退一步,血肉模糊。
然后这头,早有将士认出了旗帜,竟然不敢上前阻拦。
冯傀直!
那可是混世魔王,节度使冯重山的独子,在东都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边境他就是太子。
时书心里正万分紧张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冯将军,按照规制,这是森州的粮道。纵然冯将军要走,也要等我们运粮食的走了再说,抢位置还打人,是不是太跋扈了?”
时书看过去,说话的人很年轻,眼熟,原来是刚来森州时见到南逃的遗民被大旻骑兵追杀,赶来辱骂的那位领头裨将。
有人悄悄拉他衣袖:“别说了。”
但这人不仅不退,还往前走了一步:“请冯将军住手!”
冯傀直打人正打得起兴,回头看见他,对方长得眉眼端正,年轻正直,但冯傀直喜欢纤细白净的美男子,故而脾气并不好:“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