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品月盈盈笑着轻声相劝:“那点心师傅上了年纪,今日又比往日更劳累些,因此在他刚将点心做完时,我便叫他回去歇下了。假若这会儿去叫,还不知要折腾多久才能过来,来了也多半是困顿疲乏,说不清方子,倒不如等明日再问。”
陆品月知道,听到这话后,小郡主便是再不识趣,也不可能继续追问了。但在场的其余小娘子只怕之后也不会再提起席间的点心,她为这些吃食花下的心思,竟就只能这样生生白费了。
想到这儿,再看向陆扶光时,陆品月的心中不免生出了埋怨。
若不是知道这小贵人是个没城府的,她都要以为她是在哪里得罪了陆扶光,所以被节节针对了。
她静了静心,等众人食毕,便起身领着娘子们步入池苑。
夜色清阴,阶柳庭花,便是为这景色,正该以雅乐相和。
而她此次来河东,可是带了好几个颇有来历的乐具。
待一会儿乐工用着它们于庭轩起乐,她便引着周围去看,这群擅乐的名门娘子们自然能将其认得出来,到时,顺理成章,她们与她会有许多话可说。
她所弹奏的琵琶,是连皇祖母都会时常夸赞的。即便是这些精通此道的娘子,听了后也合该钦服惊叹。日后,她便可借此与她们常聚,或是品评音律,或是共奏谱曲。
这件事,她在东都时已经娴熟地做过许多次了。
因此,此刻的她也如曾经那般微微侧首,欲隐晦地向着一旁侍婢的示意起乐。
可余光之中,却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她似乎看到陆扶光向着她瞥了一眼。
那双眼睛,涌动着浓稠的戏谑与轻蔑,顷刻间就令陆品月如吞冰霜,骨缝发寒。
但只是交睫之间,一切又都消失了。
小郡主正从王家的女童手中接过她从地上捡起的大盏落花,比划着放在乌鬓旁边,言笑晏晏地问她好不好看。
陆品月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定了定神,她又想要去示意侍婢。
可就在这时,那边的娘子不知怎地就提到了陆扶光发间钗着的白珠。
“不过是颗从海里新捞出来的珠子,”小郡主说着,毫无预兆地就看向了陆品月,“远不及太孙妃头上这柄如意簪珍贵。”
因着她的话,满苑的人都在同一时将目光落在了陆品月身上。
这原是陆品月求之不得的。
可还不等她将话接下,小郡主又继续道:“听闻,这如意簪在被放进燕郡王妃的嫁妆箱前,便已传了不知多少代了。记载中最早拥有它的人,可是四百年前那位晋皇后呢。”
说着,小郡主望了望天上的弯月:“真是巧,关于‘拜月’之习,我记得有一说法,便是‘拜月’始自晋皇后。相传晋皇后原天下至丑,‘因幼年拜月,后以德,选入宫,帝未宠幸,上因赏月见之,姿色异常,帝爱幸之,因立为后(注1)’。”
她边说,边转向陆品月,脸颊上的两朵小酒凹可爱极了:“如此说来,今日太孙妃戴此簪于河东拜新月,真是不能再应景了!”
晋皇后将丈夫当做傀儡,不断铲除异己,权势最滔天时,在朝野中与女皇无异。
而这,正是陆品月汲汲营营的最终所求!
陡然被如此赤、裸地说中野心,陆品月突生惊惧,脸色惨白心惶惶看向四周,却发现诸听者都未曾多想,只有自己险些露怯。
逼自己镇定下来,接着,陆品月便在心底大声叱骂起了陆扶光!
如今皇家朝堂是什么局势,陆扶光竟在这样的场合谈及晋皇后,还拿晋皇后与她这个太孙妃作比,脑子里莫不是连半分轻重都没有?
等到……
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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