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烛上的灰烬越来越长、越来越重,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断下,再无可救地碎成粉尘——
咚——
堂内佛钟撞响。
堂前的僧人已经讲完了一章,稍歇片刻,会再换上一位新的讲经人继续。
耳边急促的金铃声被钟鸣震没,少年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忍着刀割般的痛,强行地、慢慢平复了心魂的颤乱。
良久,他起了身,拜向外祖母:“于伯今日初次随我进寺,对寺中尚不熟悉,孙儿想先行离去,带他四处看看,上香祈福。”
老夫人含笑应了,看着他行礼离开。
待人走远,佘妈妈看向老祖宗,轻声道:“随着小郎君来的,倒不止一位于管家。”
“不痴不聋,不为家翁。”
老夫人笑着闭上眼睛,拨动着手中念珠。
“他心不静,气息乱,何苦硬坐在这里煎熬,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她们说话间,少年已经走出了讲经堂。
不远处,于管家正抱着大肥猫,伸长着脖子在朝前方眺望。直到看到了刚才离开的阿柿的身影,他才松下了紧绷着的肩膀,发现了走近的世子。
而向这里走回来的小娘子,则正一副分外珍惜模样地捧着一小碗水,眼睛紧盯着荡来荡去的水面,似乎是生怕水摇晃着洒掉。
一见到小郎君,她登时就笑了,将碗高高地递过去:“给你喝。”
“我看到许多人在井口排队领水,我就去也去排了。拿到以后,我立马喝了一口,真的又清又甜,就想给你和于伯都带一碗。但是那里光着头的人却说:一人排队一回,只能领一碗清泉。”
她把碗给了陆小郎君,随后便学着僧人合十、肃着脸压低嗓音说话。
那样子,看得于管家都忍不住失笑出声。
小娘子却只看着沉默的少年:“那队伍好长,我不想再排了,所以,我就只又喝了一小口,然后把剩下所有的水都带了回来,只给陆小郎君喝。”
这便是没有于管家的份儿了。
但于管家倒是没觉得如何。
他反倒十分欣慰,赞许地面露笑容。
看着阿柿的眼睛,陆云门抬起水碗。
清泉入口时,少年才意识到,他的喉咙早已干哑得生疼。流进喉间的水仿佛粗粝又尖利石子,他尝不出甘甜的味道,也几乎咽不下去。
但他还是喝完了。
一滴也没有剩下。
“是不是很好喝?”
小娘子隔着面纱对他露出笑,满脸期许地等着被夸奖。
少年看着她。
就在不久前,就在他的眼前,在徒手将一条黄鳝喂给花蛇吃完后,她也是这样面对着卢梧枝,扬着她明亮的眼睛,有些得意又期待地笑着问他:“是不是很厉害?”
“很好喝。”
陆云门轻轻地对着她笑了。
“你若喜欢,临走前,我们便带几桶清泉回去。”
“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