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瑶得了消息,正立在门口等她们,湖风吹得他袍袖飘摇,瘦得像是剥掉了一层皮。
明宝盈的步子顿了一顿,才缓缓朝他走去。
明真?瑶已经在水阁里煎了茶,炭火、茶香,屋里暖融融。
他这几日吃住都在这水阁里,屏风后隐约看得见?床榻、盆架之?类的陈设,如老僧修禅的居所般简薄。
“会不会太潮了。”明宝盈问?。
明真?瑶摇了摇头,道:“炭火很足,不潮的。”
明宝盈把?林姨做的那件薄袄递给他,又把?明宝珊做的三双袜子、鞋垫和明宝锦熬的一瓶枇杷膏水摆在桌上,明真?瑶细细抚过?袜垫的针脚,道:“二姐姐的手艺真?好,很辛苦吧。”
他又看了看那瓶膏水,道:“总很难想象四姐姐做这些吃喝的样子,我记忆她总是怯怯的,躲在廊柱下瞧着。”
“你小?时候多?霸道,总欺她。”明宝盈说。
明真?瑶笑了一下,将那件薄袄贴在脸上蹭了蹭,这一个动作看得明宝盈眼睛都烧起来了。
他起身?走到屏风后边,俯身?将薄袄放在床头,又走了回来,说:“欺人者善忘,被欺的人却要记一辈子的,阿姐替我向四姐姐说声对不住。”
“四娘知道的。”明宝清道。
明真?瑶见?她们两?人神色郁郁,就道:“姐姐别担心我,我这日子过?得很安宁,殿下替我开了一张良方,就是与书为伴。”
明宝盈知道弟弟真?是长?大了,他的成长?不像明宝锦那样日日都在眼前,他是跳跃的,前一刻他还?在温泉山庄的门内痛哭,而下一瞬就端坐在她眼前,连极致的悲伤都能化成一抹淡淡的苦笑。
“阿姐这几日就要复职了吗?可?以多?歇几日吗?”明真?瑶望着她,姐弟俩眼底映照出的都是对方的憔悴,说:“你瘦了许多?。”
“我原也是这么?说的,但吏部要我们今日就去报道,后日就要上值了。”
工部催着明宝清快些回来,这倒不奇怪,怪的是户部也催明宝盈复职。
“因为驿券的事情,人手也很不足,听说年节里宿值官连轮值都轮不动了,这世上,只有银钱的调度一刻也停不下来。”明宝盈说。
“既然私卖驿券的事情延续了这么?些年,那应该是不难排查。”明真?瑶说。
“是啊,几位老主事、老算官、老主簿统统都是在大理寺的牢狱过?的年,但我也只知道这些,具体如何,等下去一趟官署再看吧。
姐弟三人又坐在一处聊了些家中的小?事,外头有人来叫明真?瑶,是一位县主要找几本书来看。
明真?瑶一听就道:“县主要的那本《繁春露秋》此处没有,不过?公主府有一本,若有需要,可?以请人替县主抄录一本,另一本《南宫》小?人这就去拿来。”
姐弟三人没有来得及说告别的话?,只互瞧了一眼。
这个时辰从苍琅苑出来,再进官署,人人忙忙碌碌,好像一个巨大的蚁穴。
明宝盈站在户部门前,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原不过?是想进来打听一下老主事的情况,可?被赵算官抓住先塞了一大堆的公务。
明宝盈站在桌前,看着那些繁重的账册,她转首看向老主事的书案,赵算官正坐在侧边,皱个眉头不停拨上拨下。
“赵算官可?知,老主事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算官比明宝盈早进几年而已,除他之?外,度支司老主事所领的两?案里就只余下几个笔吏了。
此时屋里也没有笔吏在,赵算官听得明宝盈此问?,顿时连算都算乱了,他搓了一把?脸,无?奈道:“这我哪里知道?唉,咱们还?是别管别问?,将自己手上的差事做好。”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驾部司拟的票券,户部不过?是批一下,老主事就算落了印那也是受蒙骗的。”明宝盈粗略地将那摞堆积的公务翻看了一遍,又道:“驿券往后不从咱们这过?手了?”
赵算官是在官署里眼见着大理寺将人一个个抓走的,本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正月里还?根本没歇几日,熬得人脸上一丝喜色都没有,若不是知道明宝盈家里有白事,他真?要发?火了。
“明算官,你那稳重性子哪去了?”赵算官睇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也不瞧瞧走了多?少人,若不是咱们两?个算是新进的,眼下还?能站在这说话?!?”
“赵算官别恼,我知道你是个敦厚性子,张六每次对老主事不敬,老主事忍气,你都会替他斟一杯疏肝解郁明目的菊花茶,你平素虽是寡言少语的,但对老主事也敬重有加,看不上那小?的将度支司当成他自家产业,一副来日可?凭血脉继承的样子。”明宝盈语气恳切,道:“再说了,老主事私卖驿券十来年?这事,你信?”
赵算官默了一默,道:“你我信不信有什么?紧要的?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