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守门的不过是个糟老头?子,是西院的人,眼下又添了个曹阿叔,一身干干净净的短打,脸上?被粮食喂得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到底是有当兵的底子在,就算缺了一条胳膊,总比衰败的老头?子要撑得起门面。
明宝盈迎上?曹阿叔的笑脸点了点头?,刚一踏进东院去?,院里多了个婆子在廊下打扫,屋里又出来一个颇干练的中年妇人。
对方打眼一瞧明宝盈,琢磨琢磨,立刻笑起来,说:“明三?娘子吧?肯定是!老夫人说你该来了,请,请。中午就在这吃吧,老夫人都说了,小?娘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她不吃葱蒜,不吃蟹蚌,天太热也没胃口,一个酸梅焖排骨,拌一个花生?芝麻鲜豆皮,再要一个炸河虾来。”
孟老夫人声若洪钟,焕发出的精气神都让明宝盈愣住了,也没能及时说出推拒的话。
她走进屋里去?,就见地上?铺开一卷竹席,祖孙俩都穿着清凉半袖短袴,坐在席上?推一个不倒翁玩。
孟小?果这孩子养得是愈发好?了,露出的胳膊白白胖胖,脸颊粉嘟嘟,笑时满口小?米牙。
“来,先喝杯紫苏水吧。”孟老夫人笑道。
明宝盈呷了一口,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觉得开阔了许多,什么香案香几都撤了,帷帐帷幔也都没了,只在窗边和门上?掩了一卷草帘子。
“那位娘子是老夫人新雇的吗?”明宝盈问。
“对,姜小?郎荐给我的。人是高平乡人,郎君早死,辛辛苦苦把一儿一女拉拔长大?了,是个能干的苦命人啊,她造的一手好?汤水,想挣点养老钱,所以来我这了。”孟老夫人看着眼跟前的小?娃娃,说:“我一个老婆子不讲究什么吃喝,但总不能亏待孩子。”
四岁的孟小?果已经听得懂这些话了,仰起脸对孟老夫人笑。
孟老夫人怜惜地看着他,又看向明宝盈,说:“还?买了两个粗使婆子看院门呢。”
明宝盈蹙眉,侧脸朝西边一瞧,问:“西边可起什么歹心?了?”
孟老夫人冷哼一声,让小?草把孟小?果牵到树荫底下玩耍去?。
“别出去?了。”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孟老夫人还?是多添了一句。
“前个西院里那个,娘家来人了,跟过来大?大?小?小?几个孩子,趁我午歇,小?草进屋去?拿扇子那一眨眼的功夫,把小?果勾出去?了。”孟老夫人说起这事来还?有些心?惊肉跳的,喝两口紫苏水压了压,“后来是黑大?把孩子领回?来的,说是,说是去?河岸边看水车了。”
“是孩子带着孩子去?的,也没办法指摘大?人。”明宝盈说。
“谁说不是呢?西院压根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我这心?里啊,一想起来就突突跳,还?攒着那些银子做什么?反正也是叫人眼红了,倒不如花用出去?,让他们看得见捞不着!”
“这事儿要告诉参军吗?”明宝盈说。
“告诉他,免得他以为都是好?哥哥好?嫂嫂呢!”孟老夫人彻底寒了心?,“他家一双儿女尚未嫁娶,就早早来向我哭穷,嫁要添妆,娶要添礼,什么都巴望着我。如今我摆出脸色来说要养孙,他家那双儿女便是连个早晚请安都没了,也好?,落得个清静!”
“只是这东西两院住着,只怕他们隔三?差五生?些黑毒心?思出来!”明宝盈担忧地说。
孟老夫人也皱眉,道:“我倒想去?城里赁间小?屋子住,反正田地有黑大?他们打理着,只是除开西院,你们都这样?好?,等小?果长大?几岁,交给文先生?开蒙又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此想来,叫我一个孤寡老婆子贸贸然进城去?,又有些胆怯了。”
明宝盈忙宽慰道:“您别怕,有什么事儿您就同我们讲,多买人手是对的,看好?门户,什么脏东西也进不来的。”
今日这信,明宝盈是吃饱了写的,写得很慢很细致。
她写,‘酸梅排骨肉烂甜酸,爽口多汁,清香回?甘,妙不可言。小?果用肉汁拌饭,一碗,两碗被老夫人遏制,生?怕其积食。老夫人有言,冬日用山楂红果炖排骨,更有一种山野滋味,解腻开胃,到时下饭三?碗,绝不阻拦。’
她又写,‘河虾炸透,连壳酥嚼,芫荽剁碎,醋酱提味,花椒芥子麻辣。老夫人有言,汝厌芫荽,与汝同桌常不得食,今日大?饱口福。’
她还?写,‘鲜豆皮薄软柔嫩,花生碎芝麻粒黏附其上,嚼之唇齿生?香,醋酱味美,老夫人最爱此菜。小果亦连夹两筷,入口嚼吃,眸光熠熠,想来陇右少?见鲜豆腐皮。鲜豆皮仅凭人手从烫豆浆锅中提揭而出,虽是味美,可苦于?人工……
明宝盈觉得自己不该把这句也写上?去?,可她吃着豆皮就想到林姨的操劳,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写出来了。
‘写了便罢。’明宝盈不再纠结,再另一张信纸上画了孟老夫人同孟小?果一起玩不倒翁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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