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开口,问道:“是因为反对我们变法的力量太大了,丈人退缩了吗?”
“是啊。”
颜真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早就想过该如何对薛白解释,但还是不知从何处说起,最后,还是从殷家的来访说起。
“颜家虽不是七姓十家的大世族,却也是名门,与太原王氏、河东柳氏、陇西李氏、陈郡殷氏都有联姻,往日不觉得,但自检括以来,我才发现自己深陷其中……”
薛白无法感同身受,作为这个时代的人会因家族关系而有多少无法挣脱的羁绊与牵扯。
但颜真卿并没有因为一个个族人、姻亲的劝说而退缩。他意识到了世族的力量无比强大,但他还是如狂风暴雨中的一株杂草,始终坚挺着。
直到刘展变乱,他收到薛白的死讯。
因为知道对方的强大,他知道薛白是有可能死掉的。
那么,当薛白死了,抛开所有其它想法,他必须要做的是什么?
——扶立储君即位,维护社稷安稳。
这一步踏出去,其后的一切也就身不由己了。
第619章隐退与出山
如果薛白死了,颜真卿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既辅佐薛白的儿子继位、又保全社稷的安稳。
所以从某方面说,造成眼下尴尬局面的原因,反而是薛白还活着。
当然,泗州城被攻占不过两天,薛白不免要质问颜真卿一句,连两天都不能等,连消息都不确认,迫不及待就要带着李祚回长安,难道不是私心作祟?
“我对你没有信心。”
面对这样的质疑,颜真卿终究是吐露出了心里话。
“检括、均田,新法损害了大量权贵的利益,可你忘了你是如何成为天子的。”
“我记得。”
“听到泗州变乱的消息,我那一刻想的竟是‘果然如此’,彼时我才想起,你非如太宗皇帝戎马倥偬一寸一寸打下大唐疆土,那凭什么均田至大唐立国之初?你以攀附裙带、结交权贵、阿谀谄佞种种阴谋算计,篡夺皇位,根基不深、立足不稳……”
有些话,颜真卿没有说透。
从很早之前,他便知道薛白攀附杨玉瑶之事。
那时他是最看不起这些事的,只是后来薛白高中状元,又做了几件颇耀眼之事,光芒盖住了背后这些龌龊。
而薛白登上皇位的这一路上留下的肮脏卑鄙之事远不仅于此,那锦绣龙袍下面掩盖的是累累的白骨。
看似是一个官奴贱籍逆袭为天子,实则背后离不开京兆杜氏、弘农杨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等等世家大户的投机。
那些表面上是庶支旁系的从龙之臣,如杜有邻、杨玉瑶、王难得、李晟等,背后谁又没有个亲戚朋友。甚至有时薛白自己都不知道。
比如,杜妗的酒楼、钱庄、报社种种生意能做得那么顺利,京兆杜氏真就没有帮衬?杨玉瑶占了那么多股,弘农杨氏的亲戚真就没有分润?
哪怕杜妗觉得没有,她招募了那么多人在麾下,其中不可能避免有家族熟人参与,就连丰味楼最初的厨子都是杜家的仆妇胡十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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