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下去。”
李藏用待旁人退下,当即道:“陛下可是未收到臣递的秘折,刘展乃谋逆,陛下如何还能南下?”
“朕都看到了。”
“那陛下可是不信臣所言?”李藏用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刘展乃当年东都叛贼刘普会之养子,他麾下蓄养了一批死士,至今犹信奉‘卯金修德为天子’的金刀之谶。”
薛白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不算重视,道:“正是因此,朕召了刘展来泗州见朕。”
“陛下何不遣人至苏州,斩杀了这妖人,以绝后患。”李藏用语气铿锵。
“岂有不问而诛的道理?”薛白道,“前阵子,朕刚听重臣劝谏,说治国最重要的是要有规矩。”
李藏用对此非常担忧,认为天子此举是一个昏招,有可能直接逼反了刘展。
他推测,接下来无非是两个可能,一则刘展在苏州不动,抓紧时间继续招兵买马,做好造反的准备;二是刘展干脆一狠心,率心腹杀到泗州,除掉这个过于冒险的天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次日,有信使飞马来报,呈上刘展的奏折,说刘展已经赶往泗州见驾了。
李藏用对此十分诧异。
因他自知没有冤枉刘展,那就是一个叛逆的养子,一个胆大包天、暗藏祸心的叛逆。
“卯金刀?你们这信这谶语吗?”
薛白看了奏折,见到了李藏用脸上的神情,开口问道。
“臣当然不信。”李藏用答道。
“既如此,这谶言为何能激励那么多人造大唐的反?”薛白道,“是谶言的原因更多,还是他们吃不饱饭了?”
说着,他把刘展的奏折递给李藏用。
“朕信你说的,刘展是刘普会的养子,从小深受金刀之谶的蛊惑。但今日朕看了他的奏折,在字里行间看到的是他对新法的支持,对农民的了解……朕很欣慰,朕自出巡以来,就没见到地方上有几个官员像他一样对施行新法具有热忱。”
“陛下!”李藏用道:“你要的难道只是万事附和的佞臣吗?!那是一个反贼啊。”
“看了吗?”
薛白指了指李藏用手里的奏折,道:“安知他反的不是玄宗一朝的腐朽贪婪?安知他反的不是土地兼并、高门鱼肉百姓的积弊?”
李藏用听了这话,瞪大了眼,觉得这个天子真是疯了。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刺杀过玄宗皇帝却不造当今大唐天子的反?陛下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李藏用心里想着,又开口道:“刘展曾组织刺杀玄宗皇帝,那便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啊!”
“不必激动,他既来了,到时一问便知。”
薛白并没有告诉李藏用他已安排了五百精兵为后手,此事既是绝密,就是不告诉任何人。
***
当此时节,天子先斩严庄再斩郑慈明的消息流传于大唐各地,变法态度之坚决、手段之严苛,使得天下官员人心惶惶,隐有鼎沸之势。
而他还一意孤行,甩开仪驾与护卫,轻装简从南下,把年幼的太子交给外戚大臣留在东都监国。
他似乎对天下世族、官员的怨气一无所知,对自己身处危险之中的处境毫无察觉。
假设有人打算造反或弑君,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比如……刘展。
“哒哒哒。”
马蹄的节奏很均匀,刘展正沿着运河边的官道策马奔驰,急着往泗州面圣。
他身材高大,脸庞方正,眉毛很长,眼睛烔烔有神,有股不怒自威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