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多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学着行礼,颜真卿看着也心疼,偏是抚着长须,摆着严肃的神色来,教导这个小小的储君。
永儿如今也被封了个才人,依旧跟在颜嫣身边,在一旁看着都替李祚感到委屈。反而颜嫣能坐得住,笑看了一会,才让永儿把李祚带下去。
怪的是,分明颜真卿对李祚最严厉,李祚却最亲近他,抱着他的腿,死活不肯下去,哇哇大哭。还是颜嫣板着脸叱了两句,才让这孩子噤声,老老实实地下去。
父女俩这才能叙上几句话。
颜嫣莞尔道:“看阿爷整天板着脸,君君臣臣的,像是没把他当成外孙。”
“他先是大唐的储君。”颜真卿不无忧虑地道:“你们啊,还是太纵着他了,我近来为东宫物色了几个先生。”
颜嫣反正就是笑应下来,却没说薛白可不是这想法。
她也不知薛白是什么想法,但反正是没有现在就极力培养储君,始终是一副“让孩子能健康快乐成长”之类的态度,某一次甚至还说过“百年之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有时她私下猜想,或许是薛白人生二十多年都姓薛,却让孩子姓了李,所以有些不自在。
她还为此笑话他太拧巴来着,他却是洒然一笑,道:“姓什么不重要,我不过是不想他一辈子被人操控了。”
颜嫣大概能明白薛白的意思,大概就是,李隆基送了“李祚”这个名字,当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要利用这孩子保证李唐社稷的延续。
可她觉得,既然送了她儿子一座江山,利用了就利用了。
当时她就怼了薛白一句,道:“若这小东西愿意被操控,那你非要与他拧着来?我看,你才想要操控他。”
这话极有道理,这之后,薛白就没在儿子的教导上与颜嫣唱过反调了,由着她与颜真卿给李祚从小就教各种东西。
当天父女二人谈过了李祚的学业规划,颜真卿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圣人近来可是有烦忧之事?”
“无非是西北之事。”
“除此之外呢?”颜真卿又问道。
颜嫣笑道:“除此之外,别无其它烦忧。”
颜真卿道:“今日见圣人独坐于蹴鞠场。”
“阿爷想多了,不过是他嫌国事繁重,忙里偷闲,跑去透口气罢了。”
“如此便好。”
见过了颜真卿,颜嫣思量了一下,已是若有所悟。
***
是夜见了薛白,颜嫣便支开旁人,点了沁人心脾的香,等夫妻二人上了榻,似不经心地道:“阿爷今日说你有心事呢。”
“因为我在蹴鞠场边搬了块大石头?”
“为何搬块石头。”
“坐着乘凉,看看云,吹吹风。”
颜嫣笑道:“太液池边的赏心亭你不坐,非要自己搬块石头,无怪乎被说。”
“那些宫人一看我坐在太液池边,便偷偷跑去准备瓜果,以备我万一吩咐了,我若叫他们别准备,他们又要惶恐不安,担心是不是上次的瓜果不甜,不如我自己坐着自在。”
“可当这样的皇帝,不就是郎君一心想要的吗?”
“是啊。”薛白也笑了笑,道:“我贪心,都想要。既想要皇帝的权,又希望我想自在的时候就有自在。”
“我知道。”颜嫣道:“我就是奇怪,为何这般小的一件事,阿爷会多问一句?他往日却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薛白听了,知道颜真卿察觉到了他的某种情绪。
但没关系,他已经想通了,大可与颜嫣直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