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是,只要逃得够早,就没人能说是逃,而是正好在外巡幸,还能反过来说成恰是因为天子不在,才给了吐蕃可趁之机。
薛白当然不可能答应,且觉得很荒谬。
但荒谬之余,他心中亦感到了疑惑——韦见素这个提议,只是因为害怕吐蕃,还是有别的理由?
在宫城中困得久了,薛白近来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自己越来越像是活在一个茧房里。
他每日看到的奏折都是百官筛选过的,虽说在关键位置任用了很多信得过的人,可这些人用的幕僚、下属却未必可靠,即使可靠,难免也会有疏忽。
他有另外的情报来源,杜氏姐妹至今依旧利用酒楼茶舍的生意在替他打探民间情报。这一度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可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种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傲慢十分危险。
尤其是在轻易挫败了李俶想趁他灭佛而发动政变的阴谋之后,他并没发现李俶的信心来自哪里,朝臣们一起要求太上皇执政就有用吗?
当时,薛白对李俶的狂妄感到轻蔑,近来他却开始思忖,是否有什么自己没察觉到的事。
于是当下朝后,薛白迫不及待就见了杜妗。
“派人盯紧韦见素,他有不对。”
“何处不对?”
“他劝我去洛阳。”
“老了,胆小。”杜妗道:“这有何不对?”
薛白道:“莫忘了,李琮快死了。”
杜妗的眼神立即就不同了,像一只正舒服地享受着日光的母猫突然听到动静,警觉起来。
她与薛白谋划了这么久,就是在等着李琮死了,好让薛白登上帝位,这种时候因为一个还未确认的消息离开长安,韦见素只怕是不安好心。
“他不会是想支开你,拥立新君吧?”
“不好说。”
杜妗凑到薛耳边,低声道:“若等不及了,杀了李琮吧。”
“有一个可能,韦见素或许并未参与任何阴谋,他只是感受到不对了,甚至是有人故意让他跳出来,逼我动手,落下一个弑君的罪名。”
“也是,为了杀个奄奄一息的人,万一满盘皆输,不值当。”
薛白道:“或许是我太多疑了吧,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了,人容易变得疑神疑鬼。”
“等我派人探查明白,自然就知晓了。”杜妗道:“若是有阴谋,你觉得幕后主使者是谁?”
薛白许久没有回答,最后才以非常不确定、自我怀疑的语气吐出一个名字。
“李隆基?”
“他?老不死的,还凭什么?”
“手段也好,威望也罢,他都是不缺的。但没有兵权,他根本就无能无力。”
薛白想到这里,认为自己确实太多疑了。
除非他亲手杀掉李琮,还被百官撞见,郭子仪、李光弼等大将举兵讨伐。否则,李隆基手无兵权,根本就没有复辟的希望,为了美谥而支持他,才是其最好的出路。
数日后,杜妗仔细询问了安插在韦见素府中的眼线,并未发现任何异动。
而李栖筠到了泾原,虽没有打探到吐蕃分兵之后各种军队的动向,但很快上奏朝廷,称边军苦战力竭,敌军却依旧蜂拥而至。现在各州县只能闭城而守,确有让吐蕃直驱长安的可能。
这似乎在印证,韦见素的提议确是出于防范吐蕃进入关中的考量。
于是,薛白必须再调动一支兵马支援长安了。
一系列的坏消息之中,并非没有好消息。在秦陇战场吃紧的情况下,剑南那边,李光弼攻破了盐川城,于西山追击吐蕃军队,拓地数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