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官员一开口,气势便不凡,更难得的是他能服众,身后的官员们纷纷应和。
而陈希烈身为老臣、位列宰辅,在一个年轻官员面前吃了亏,居然也忍了,显然也知对方是個硬茬。
薛白认得这人,崔祐甫。
崔祐甫与薛白还是同时授官的,都是在洛阳的畿县,一个是偃师尉、一个是寿安尉,彼此还有过合作,这些年薛白渐渐大权在握,崔祐甫也不差,做到了起居舍人这样的要职,品阶不高,却是天子近臣。
他家世不凡,年轻时为人傲慢,作风强硬,遂渐渐有了刚直之名。此前,崔祐甫也曾对薛白多有不逊之言,以当时薛白权势之盛,他也丝毫不惧。
而他也不止骂薛白,当窦文扬认为他是薛白的对头而提携了他,没过多久,他便上奏弹劾奸宦。
此番,崔祐甫一骂,不止暂时把封常清的话堵了回去,他对陈希烈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从一个刚直之臣的角度而言,崔祐甫这一拨或许只是看不起素来唯唯诺诺的陈希烈。可事实上他很聪明,绝非冒失之人。
他很可能是猜到了,薛白虽暂时需要陈希烈这种老臣来稳定局势,但以薛白的行事风格,必然不会长期重用这种只会和稀泥的庸才,等局面安定之后,势必要把陈希烈请出宰执之列。
看穿这一点不难,但能当众不给陈希烈面子,却不是人人都敢的。
崔祐甫这轻轻一拨的小动作,倒也有种“老东西滚开,且看年轻敢为之后辈主事”的气魄。
至少薛白见了之后是眼睛微微一亮,似闪过些笑意来。
崔祐甫今日的作为,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名门世族对待薛白的态度变化。
遥想当初薛白高中状元之时世家大族的打压,其间历经战乱,如今终算是承认了这个监国太子的权威,也是殊为不易。
连最骄傲的世家大族都承认了监国太子,长安的官员、禁军闻讯,亦是纷纷赶来声援。
当禁军的长戟挡在封常清面前,他终是恨恨一拱手,道:“雍王今日违誓,他日必有天罚,良言难劝,自求多福吧!”
在他看来,此事就是雍王违誓,欺骗了他,而他对这等言而无信的小人行径却是无可奈何,一句话说罢,引恨而去。
薛白站在众人的拥簇之列,望着封常清的背影,因没能得到对方的支持而感到有些可惜,可世情如此,总会有些人无法被轻易改变。
“这人好不合时宜啊。”杜五郎在他身后小声感慨着,然后目光扫过那聚集在他家门外的人群,又道:“识趣的人真多,也不差他一个了。”
薛白原想今夜留宿在杜宅,可他眼下的身份,做任何事都受人瞩目,反倒失了原本的一些自由。
***
“没事,我与阿姐过来也是一样的。”
入夜,月光透过窗纸,屋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杜媗有些疲惫地侧躺在榻边,她今日忙了许多事,听闻薛白在杜宅便赶回去,后来又赶过来宣阳坊薛宅,此时难免累了。
杜妗兴致却还很高,她饮了些酒,到了微醺的状态,正微微摇晃着身子,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狡黠与得意之色。
“你知道吗?我听说你监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家中找我,我好高兴。”
“过几日我要搬入大明宫,随我入宫吧。”
薛白拿开了她手中的酒杯,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正在享受阴谋得逞之后的快意。
“不行。”
好一会,杜妗长出一口气,趴在薛白身上,道:“不行,以我们的身份,没有理由随你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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