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末将无礼。”
樊牢没经历过官场,不知薛白的心思,倒是真有些受惊,连忙把李泌扶下马鞍。
李泌微微苦笑,像薛白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假惺惺?”
他被擒住,头上的道冠散落,衣衫也是乱糟糟的,分明是狼狈极至。可奇怪的是,他看起来依旧有一种从容不迫、仙风道骨的优雅气质。
熟人相见,薛白不由莞尔道:“这是我对长源兄的诚意。”
“大可不必。”李泌摆摆手,“你我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同袍,哪怕是仇敌也无妨,唯独不可能是君臣。”
“长源兄言重了。”
“我心意已定。”李泌道,“你若强求,倒不如杀了我。”
薛白问道:“你就没想过李亨真是叛逆?而我真是大唐皇孙。”
“不重要。”李泌道,“名正言顺更重要。大唐自开国以来,经历玄武门、武周、神龙、景龙、唐隆、先天之变,需要的不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圣人,而是一场名正言顺的继位。”
“你少说了。”薛白道:“还有陈仓之变,且背后正是李亨策划,这便是伱说的‘名正言顺’?”
李泌看着薛白笑了笑,显然认为陈仓之变是薛白策划的,道:“罢手吧,为了大唐往后数百年的安定。”
“不急,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才是对的。”
“薛白,回头是岸……”
此时城头上传来了号角声,薛白道:“还忙,不与你讲了,接下来,我们有的是机会谈天说地。”
他很自信,因为李泌已成了他的俘虏。
李泌笑了笑,也显得颇为自信,知道李俶的兵马已经赶到城下了,那么李亨很可能已平安逃出城了。
***
李俶抬头看了眼凤翔城,眼中透出了无比焦急之色。
在他身后,哨马不停地回报着消息,称薛逆的叛军已经从东面杀来了。眼下他士气大跌,并不敢再与那三千精骑交锋,只求能在他们杀到之前救出李亨,暂且退却。
他喃喃自语着“一定要平安啊”,同时在心里思量,万一如今失去他的父皇,那仅凭他皇孙的身份、郡王的爵位,大事就不可期了,也许只能逃往蜀郡。
终于,前方有一将浴血杀出,先是一杆长枪接连挑落了几名叛军,之后,骁勇的身影跃马而出,正是马璘。
李俶大喜,连忙让仆固怀恩领兵上前接应。
两员猛将拼死鏖战,总算是把李亨抢出来了。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赐罪。”
“快走。”李亨惊魂未定,一时顾不得说别的。
李俶还想找李泌,目光往人群望去,却没能找到。所幸,他看到了自己的挚爱独孤琴,连忙翻身下马过去搀住她,问道:“你还好吗?”
独孤琴道:“幸得李先生及时安排人护卫奴婢们出来。”
“那就好,你放心,我必护你周全。”
“沈姐姐住得远,落在宫人们当中了……”
李俶“嗯”了一声,目光一扫去,见自己的几個儿女都还在,便不再操心家眷,又去向李亨请安,此番便听闻了李泌陷在城中之事。
“先生丢了?怎么能把先生丢了?!”
这是李俶第一次在李亨面前失态,他很清楚地知道要想扫平贼寇、光复大唐,他离不开李泌的才干。
李亨却没意识到儿子语气里的责怪之意,吩咐道:“快,快遣将去救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