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心中不忍,可在道理上辩不过严武,只好摊开地图,说起正事来。
“哨马回报,已有小股叛军过来了,人数不多,该与我们相当。”
“我知道。”
高适道:“我等或可设伏,待他们过渭水时半渡而击,击败叛军这支先锋,其必派更多兵马前来,可牵制一部分叛军,给长安、河东兵马制造战机。”
“不可。”严武却是摇了摇头,态度强硬。
“为何?”
“我说不可便是不可。”
“季鹰啊,事关社稷安危。”两人官职相当,高适年岁长于严武,唤着他的字,道:“你也知道,长安城很快要守不住了。”
“我只与你解释一次,往后我再下令,你只管照做,能做到吗?”
“你若能说服得了我。”
严武这才道:“我军远来,力疲,兵少,马匹战力皆不如叛军,冒然出城野战,稍有不顺,可还增派兵马?到时叛军一眼便看出我方虚实。”
他指点着地图,又道:“而今我据扶风、歧山、陈仓诸城,大肆募兵征粮,声势浩大,反而可让叛军摸不准。他若攻来,我避城不战,他若不来,我声望愈大,则各地勤王兵马自当效仿,蜂拥而至。”
“可长安城万一守不住。”高适依旧忧虑,“我们当尽快给叛军施压,牵制更多叛军兵力。”
“故而,我给忠王写了封信。”
高适摇了摇头,道:“忠王只怕不会派兵来支援。”
“我并非请他派兵支援。”严武正色,厉声道:“而是去信质问他与西北诸将为何不救圣人!”
“当此时节,犹在互相指责,只怕不是好事,祸起萧墙,反而耽误了平叛……”
“但只有如此,忠王才会尽快派兵前来。”严武道,“因为我大造声势,连忠王也不知我到底带了多少人马。而且,陈仓道被我堵了,他便断了与天下各州县的联系,必须尽快出兵震慑我。”
高适微微一愣,已然明白过来,不由再次打量着眼前的严武。
观高适自己,大器晚成,养成了沉稳的性格,凡事考虑得十分周全。严武却与他完全不同,性情狂傲,行事一言而决,不理会旁人意见,且敢于得罪任何人。
他竟是要冒犯已经称帝的李亨,逼李亨派兵来威慑他,甚至是征讨他。
如此一来,必然会有一支兵马东出陇山,回到关中,抢占陈仓、歧山、扶风诸城。到时自然会进入叛军的视野之内。
“但,忠王若是下令攻打我们又如何?”高适沉吟道,“可莫要还没来得及让叛军以为大唐王师已至,我们与忠王就先厮杀起来了。”
“不会。”
严武非常肯定,道:“忠王不敢。”
他用的这“不敢”二字引起了高适的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你看忠王称帝了,可灵武朝廷草创,能有几个官员。不提你我率五千精兵,仅凭我们这份率先勤王的忠诚声望,忠王誓必要先拉拢我们。如此一来,薛白需要我们达成的战略目的也就达到了。”
说罢,严武拍了拍高适的肩,道:“总之听我的,万不可与叛军野战。欲平叛,必断其后路,方可逼降数万北兵,复为大唐所用。”
他的语气自信昂扬,丝毫不认为自己年轻官微。
高适点点头,沉默不语,思忖着这计策当中的可行性,道:“我与安西军节度判官岑参是至交好友,倘若到时能见他一面便好了。”
***
入夜,从高高的秦岭上举着千里镜望去,能望到长安城上方再次有烟花绽起。
自从有援军的哨马入城,这已是连着三夜能看到烟花了,就连叛军也知道那是通知周遭援军勤王的信号。或也可以说,那是反击的号角。
那么,与薛白早已有联络的旧部自然是更能明白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