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所以,迅速抬头偷瞥了一眼,但看不出什么来。心思这才回到王承业的奏折上,想起那是为薛白、袁履谦、李光弼、王难得、李晟、独孤问俗、李史鱼等人请功,一并送来的还有李钦凑、高邈的人头,很是振奋了朝臣之心。
“回圣人,可见河北诸郡心向圣人。”
先是溜须拍马地说了几句,杨国忠也说不出更有道理的话,依旧照薛白给他的信上所陈策略说起来。
“安禄山虽然杀到洛阳,但所过之处,纵兵烧杀掳掠,官民怨之。如今王承业、李光弼、薛白等人固井陉,守常山,传檄河北诸郡,叛军早晚必军心大乱,慌乱回师。依臣所见,可如王承业所言,任一皇子为征讨元帅,坚守洛阳,不出旬月,叛乱可定。”
杨国忠是很不希望高仙芝立功的,恨不能以心腹代替其职,可惜高仙芝几次献俘,很得圣人欢心,眼下只好先依薛白之计立功。好在,王承业是举荐的,这战略也是由他献上,一旦平叛,他正是首功。
说实话,献策之后,连他都能感受到薛白的苦心孤诣,已把各方面的功劳都分配好了,创造出了一个还算有利的平叛局势。
然而,李隆基再开口,却是出乎他的意思。
“朕并非问你此事,你可看出王承业奏折中的不对来?”
杨国忠讶然,见有宦官把那奏折再递了过来,连忙接过细看。偏是横看竖看,也没发觉到底有何不对。
“臣愚钝,请圣人恕罪。”
“胡儿叛乱至今不过一个月,须臾之间,河北二十四郡尽数望风而降,无一忠臣,又须臾之间,薛白一传檄,河北便再次归附朝廷,何也?”
“这……”
杨国忠答不上来,他对这些事不了解。
李隆基眼眸泛起猜忌的目光,问道:“倘若要任一皇子为讨贼元帅,你以为谁合适。”
“该是……太子?”
“为何?”
“太子地位最高,且东宫新立,正该让太子历练,若换作其余皇子挂帅,恐致失衡。”
“谁与你说的?”
“无人与臣说过,是臣……”
杨国忠原本想说“自己想的”,话到一半,却是住嘴了。
李隆基也不追问,沉默着。
气氛愈发压抑。
奏对到此时,杨国忠才发现殿内并无几个侍者,连高力士也不在。那么,今日所议,无旁人可听到。他在这一刻恍然大悟,觉得自己隐约捕捉到了圣人的心思。
“臣看,确有些不对。安禄山不过据两镇兵马,实力远不如王师,依常理,河北诸郡官员该不敢附逆,缘何出现让叛军杀到黄河,再重新归附的情况?倒像是,故意放安禄山到洛阳一般?”
带着试探之意说着,杨国忠再次偷瞥过去,发现圣人那隐在黑暗中的头显然轻轻点了点。
看来,这一下说到了圣人真正疑心之处。
“河北望风而降、河南一触即溃、河东仅靠太原坚守,叛军起兵不到一月,直接攻到东都,地方官兵如此狼狈,臣不得不疑惑……”
杨国忠顺着圣意猜测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一桩事,吓得他顿时不敢说了。
“疑惑什么?”李隆基追问道。
“仗打成这样,臣在想,也许,会不会是……”杨国忠迟疑道:“是否有人在利用安禄山,以‘清君侧’的名义逼宫?是否有些人在暗中交构?”
无比熟悉的两个字。
这两个字仿佛是天宝年间一切异动的根本,每次发生了什么,李隆基总能从这两个字上寻找到答案。
“交构?”他缓慢而深沉地问道:“交构什么?”
“交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