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长矛斜斜举着,木杆上沾着的血已经干涸发墨,矛尖却擦拭得很干净,铁器打磨得尖锐而锋利,映着慑人心魄的光。
贺兰进明才进大帐就认出了薛白,他正站在上首,与人谈论着什么。
第一眼,贺兰进明认为薛白太像自己年轻时候了,才貌双全,一派风流。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两人是不同的。
此时薛白披着甲,数日不曾清洗,那盔甲上满是血污,各种颜色都有,血上覆着泥,泥上覆着血,该是不同时刻都杀了人,他没戴头盔,因此能够看到擦脸但没能擦到鬓角而留下的血迹。
他的眼神坚毅,透着杀伐果断之气,半点不染长安城的风流蕴藉。
“我是薛白,这位是常山长史袁履谦、这位是云中军使王难得。今日诸位不顾辛劳艰险,到常山郡来响应大义。我与袁长史、王将军却怠慢诸位了。”
“薛太守客气。”
但薛白并不客气,语气理所当然的,道:“好在等平定了叛乱,加官晋爵,名垂青史。大家都不缺好的招待,如今且忍一忍。”
“好!”
帐中,有饶阳太守卢全诚、清河长史王怀忠、景城司马李帏、邺郡太守王焘等人,纷纷叫好。
薛白既被尊为盟主,毫无谦让之意,以一种当仁不让的气势走到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前,指点着,说明“朝廷”下一步的战略意图。
“眼下安禄山抵达黄河,攻打洛阳。他号称二十万人,实则不过十余万兵力,且都集兵在黄河沿岸。而他的粮草辎重从何处供给?雄武城、幽州,整个后勤线已经被我们完全切断。”
才说到这里,远处传来了一阵哨声,之后是热烈的欢呼。
“报!”
一队骑兵赶到了帐前,翻身下马,禀道:“报太守,我等又击败一支叛军辎重队,斩首三十七人,缴获马车八十辆,健骡两百匹、粟五百石、豆八百石,另有羊一百余头。”
“传命下去,造饭烹羊,犒赏全军。”
“喏!”
邺郡太守王焘连忙跑出大帐,往营外看去,果然见到许许多多骡车归营的热闹景象,士卒们忙前忙后。
如此一来,众人都是信心大增,士气振奋。
薛白见怪不怪,甚至板着脸,略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地图,把众人的心神拉回到分析局势上来。
“你们问朝廷任命的征讨大元帅在何处,三十万大军又在何处,我来告诉你们。先锋军已经赶到太原,目前正在整备。所以我才能从太原借出五千兵马,打通井陉。其余的呢?在这里。”
地图上的“潼关”二字被薛白点了点,他神情笃定,仿佛对整个大战场都了如指掌。
“圣人已命大将兵出潼关,与安禄山决战于洛阳城下……”
忽然,有人打断了薛白,发出了第一句质疑,是贺兰进明,他不太相信薛白,问道:“圣人派何人统兵?”
“高仙芝。”薛白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道:“高仙芝正在长安,早已星夜赶赴洛阳。”
贺兰进明又问道:“三十万大军?仓促之间朝廷调得到吗?”
薛白脸一沉,道:“贺兰太守为何如此发问?京畿重地、神都洛阳,区区三十万兵马难道调不出来吗?!”
贺兰进明原本没有恶意,只是想到长安城那些南衙府兵根本不堪一战,随口问了一句。万没想到竟被薛白叱责,虽知是自己说错话了,心中还是大为不忿。
“竖子!”贺兰至嘉当即站了出来,道:“敢对我阿兄如此无礼,真当你官在郡守之上了?!”
薛白竟是根本不理会他,环顾帐内,向众人道:“我再重申一遍,非常局势,再有敢扰乱军心者,不论有意无意,定惩不饶!”
近来各郡县都有人来,什么问题都有,吃喝拉撒全都得由薛白管着。主持这种局势,好声好气地解释根本没有用,他必须有强硬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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