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王难得沉吟道,“横野军多是胡人,本就不受管束,加上他们与北边通商频繁,在安禄山的特意拉拢之下,难免亲近范阳……可若说,他们真就完全追随安禄山造反了?未免太过武断。”
“王将军的意思是,横野军的态度也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难得点头道:“我有直觉。”
燕惟岳惊讶于他仅凭直觉就敢冒险,思忖着,道:“即使如此,要从范阳驻军的眼皮子底下穿过,还是太冒险了。”
随着这个问题,屋中有了好一会的沉默,直到王难得忽然问了一句。
“伱们知道薛白吗?”
“啊。”薛嵩一直没有说话,闻言当即抬起头来,想要开口。
“知道。”燕惟岳道:“他送了我一首诗。”
“薛郎早知安禄山逆心,为此多有布置,我到云中之前,在长安见过他。”王难得道,“他给了我一些东西,也许能够用上……”
冬天在长安,王难得其实还见到了王忠嗣。
那是他与李晟去延寿坊祭拜之后,王韫秀领他们去的,就在一间丰汇行分号钱铺当中。
当时王忠嗣无不感慨地说了一句话。
“圣人老了,耳目不聪,为佞臣、叛逆所欺瞒,不闻天下之民怨,社稷恐有大震荡,非常之时,我辈可行非常之事。”
***
忻州。
因通往太原的商路忽然断绝,诸多商旅被滞留在了驿馆当中,自然是焦急不堪,抱怨连连。
具体知晓出了什么情况的人其实不多。即使有大胆者跑到南面去看,也会被官兵阻住,告知他们“石岭关有北击契丹的兵马调动,禁止通行”。
至于更多的,官兵没有理由、也懒得告知他们。
三月初,一间酒家的二楼坐满了商旅,其中,一个头戴毡帽的五旬男子坐在窗边,手里持着酒壶,懒洋洋地看着天空。
他腰间佩着一柄长剑,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摆动着,敲打着窗柩,发出“笃笃”的轻响。
若有人仔细听,那响声其实富有韵律,原来这客商竟是随手之间就谱出了一首流畅的曲子。
他想起了开元二十三年来到晋中时的情形,思绪飞扬,无声地喃喃道:“清风吹歌入空去,歌曲自绕行云飞。”
忽然。
“拦住他!”长街上传来一声大喝。
随着这声音,一个年轻人从小巷中飞奔而出,身后则跟着围捕他的官差。
那年轻人与一个挑着粪水的汉子撞了个满怀,随手便操起一个粪桶砸在一个官差头上,“嘭”的巨响,之后又是一片乱斗。
酒楼上的客商见状,捻着长须,眯起了眼,目光打量,见到了年轻人脚下穿的是一双鹿皮军靴,身上穿的衣袍很脏了,但还是能看出是军袍。
这客商于是站起身来,大步往楼下走去。
二楼还在吃喝的酒客中便有人抱怨了一句。
“他又要惹事了。”
随着这句话,数名商贾打扮的汉子站起身来,跟着那客商奔了过去。
长街上,那年轻人已经跑走了,但地上还留着他那沾了粪水的脚印,空气中的臭味浓郁。
“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