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这推测是假的,但以他丰富的宫变经验来看,不无可能。年轻时,宫城中的血与火就已在他脑中深深烙刻了一个道理——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儿子。
可要确认太子的异心,乃至于找到证据,却很难。对此,薛白出给了一个建议。
“圣人息怒,此事是臣胡乱猜的。若要证实,不如以郑伯克段于鄢之法试试?”
李隆基于是决定,给李亨权力,摆出要追查王忠嗣之死的样子,看看这个儿子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
长安,崇仁坊,范阳进奏院。
孙孝哲十分心大,昨夜很早便睡了,还睡得很沉。
天一亮,吉温便跑来相见,急得甚至忘了嚼母丁香,开口便道:“王忠嗣没事。”
“当真没死?”
孙孝哲倒没有不相信,毕竟,他手下人已说过割回来的人头并不是王忠嗣的。他只是有些心烦,杀一个人杀了这么久还没成功。
他揉了揉鼻子,也不嫌吉温嘴里的臭恶。草原上的牛羊屎闻得多了,这点口臭算什么。
“藏在哪?”
“我还真刑讯出来了。”吉温眼睛发亮,道:“就在昭应县内的别宅。我已派人去偷偷打探,本想确定了再与你说。但此事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孙孝哲道:“我派人去剁了他。”
他杀心甚是强烈,除了因为王忠嗣的威望让安禄山十分忌惮之外,也因他与王忠嗣有很深的过节。天宝元年,王忠嗣北伐突厥,孙孝哲的父亲便是死在那一战当中,后来,安禄山想在雄武城截留王忠嗣的士卒,孙孝哲便是那时留在了安禄山军中。
此番,安禄山派孙孝哲到长安献俘,也与此有关。
吉温道:“不急,孙将军你想,王忠嗣哪怕还活着,在世人眼中他就是死了,作为将领、官员,他已经被你杀了。”
“不,他诈死,因为察觉到了危险。”孙孝哲道:“他是最可怕的野兽,躲过我们的攻击必然会报复我们,我们一定不能犹豫,要狠,咬住他的脖子就得一口咬断。”
“昭应县城离华清宫很近,再动武很危险。”
孙孝哲却有一种被人盯上的直觉,招过人吩咐道:“你去告诉阿腊多,转移到别的地方藏,那颗假人头埋了……”
阿腊多便是他派去刺杀王忠嗣的队伍首领,为了扮成南诏人已准备了很久。
吉温听到人头之事,计上心来,道:“我有办法,不如将那个人头悬挂起来,写上王忠嗣之首级,做成南诏蛮夷耀武扬威的样子。可旁人一看,那头颅是假的,便知王忠嗣诈死,那是欺君大罪。”
“有用吗?”
“有用。”吉温擅于刑名,对孙孝哲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做法不甚认可,道:“欺君是一柄更锋利的刀,这次不用孙将军动手,王忠嗣已死定了。”
两人商议过后,当即派人去挂人头,再增派人手往昭应县打探。
孙孝哲不忘嘱咐手下观察好地势,做两手准备,倘若王忠嗣还有别的手段,大不了就直接杀了。吉温在旁听了,犹在说“不必”。
然而,待到下午,却接连有不好的消息传了回来。
“将军,阿腊多他们被找到了。”
“什么意思?”
“他们的藏身地没有人,地上留着血迹,应该是被官兵发现了。”
“王忠嗣!”孙孝哲倏然变色,怒道:“一定是王忠嗣,我们落入他的陷阱了!”
他其实非常忌惮王忠嗣,也就是趁现在王忠嗣病重,才敢动手杀人,可一旦没杀成,他也很害怕后果。
吉温连忙安抚这样貌凶恶的突厥人,道:“不要紧,我们做了万全准备。将军的人手皆是硬骨头,不会轻易招供。”
孙孝哲道:“伱不久前还与我说,再硬的骨头到你手里,也会变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