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这一番话,确实是把王忠嗣的性情说对了,像是知晓王忠嗣那份忠耿与倔强。虽然这一番话对于李隆基来说,只不过是敷衍和借口。
或许是,他能够看穿一切,但这些对于他而言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自己。
“传旨,厚赏王忠嗣,勉励他安心养病,待转好了,让他到骊山来,朕再赐浴他温泉。”
“遵旨。”
“尽快出发吧。”
……
到了六月十五,天子再次摆驾骊山,出城的队伍蔚为壮观。
这是薛白第二次随驾华清宫,他把家眷也带上了,准备让颜嫣到杨玉瑶的别业里洗洗温泉,盼着泉水中含有的矿物质对颜嫣也有好处。
李腾空也是带着的,她遭逢大难,与薛白之间的感情与往日大不相同,愈喜欢与薛白待在一起,但其实更多时候都是颜嫣与李季兰陪着她,今日出行,她们就聚在马车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掀帘往外看去,偶尔能看到薛白跨坐在马背上,分别与几个重臣们聊了几句。
“他近来很忙吧?”李腾空终于忍不住问道:“在忙什么?”
“夫君吗?他出城了一趟回来就神神秘秘的。”颜嫣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俯到李腾空耳边,小声道:“肯定是又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不要声张就好。”
“好。”
颜嫣有话想说,看着李腾空的侧脸,犹豫了一会还是不知如何说。干脆把脸贴过去,然后以一个很是依赖的动作抱住李腾空。
“嗯?怎么了?”李腾空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出发,我就累了。”颜嫣道,“我赖你赖一会儿呗。”
她其实是想到了那些薛白要纳李腾空的传闻,虽然没就此说什么,却用动作让李腾空明白了她的态度。
而就在这一辆马车后面,跟着的是薛白的扈从。
没有人留意到,李岫也在扈从的队伍里,他打扮成了帐房模样,脸上用姜汁刷得腊黄,贴了满脸的长须,幞头压到了眉毛上方,低着头,掩藏着行迹。
李岫犹在被朝廷监管,过些时日将发往陇右充军,这次被偷偷接过来,他竟发现薛白在市井中隐藏着一股偌大的力量。
街上一个不起眼的走夫贬卒,只要与丰味楼、丰汇行,或者竹纸的生意有些相关,便有可能是在替薛白做事的。就是这些人,虽地位卑贱,却能把他悄悄送到了这里。
“出发!”
随着一声高喊,前方旌旗摇摆,队伍出发前往骊山。
这条路,圣人每年都要走上一两趟,随驾的人们都已经非常熟悉了。清晨出发,傍晚时便抵达了骊山。
当西绣岭的轮廓出现在晚霞中,渐渐的,望仙桥在望。
有人走到了李岫身边,低声问道:“那些文书藏在哪里?”
“那边的逍遥殿。”李岫应了,回头一看,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他想了想,低声问道:“你是达奚盈盈身边的管事?我听人喊你施管事。”
“施仲。”
李岫略略思量,猜想施仲在薛白身边的时间久,地位不低,不由问道:“拿几份文书罢了,还劳施公亲自来?”
“走吧,我们过去。”施仲一直抬头看着前方,见薛白与虢国夫人已经往逍遥殿过去了,连忙招李岫跟上。
逍遥殿虽名为“殿”,其实是在华清宫外面的一个道观,且是李林甫主持修建的,故而,李林甫临终时面圣之后曾在此小憩。
李岫记得很清楚,李林甫说薛白身世有异,要调阅文书,文书到时他正在逍遥殿后方的厢房,但还未看就晕了过去,众人匆匆送他往别业,那些文书便落在一旁的箱子里。
那厢房是李林甫常住的,屋内的物件并无旁人敢动,本是不虞会丢任何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