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对此无可置评,点了点头。
他们绕过勤政楼,沿着龙池走了一段,离沈香亭不远,就是清凉殿了。
这是比王鉷的自雨亭还要精巧的建筑,除了引水降温之外,还在地下挖了一个冰窖,贮存了冰块,隐隐还能看到寒气四溢,仿佛仙境。
歌台已搭在殿外,李十二娘与公孙大娘的弟子们自上了台,薛白则被引入殿中,只见李隆基竟已先到了,正捧着一杯冰镇过的酒饮着。
而今日另两个牌友却有些出乎薛白的意料,一个是驸马张垍,另一个是太子良娣张汀。
有一个颇为牵强的巧合,若说张垍倒向了安禄山,张汀则代表着东宫,那薛白则算是依附杨国忠与这两方势力作对的臣子了。当然,朝堂上的事绝不会这么明确,但似乎隐隐能看到一种平衡。
这种平衡,使得李隆基能高枕无忧地享乐。
很快,清凉殿中响起骨牌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薛白牌技不俗、动作流畅,心里却想到了李白的一首诗,诗很长,除了头两句“晨趋紫禁中,夕待金门诏”之外,他也没能背下来,却能对李白的心境感同身受。
还有李泌,当年真是毫不犹豫就辞了翰林之职,归隐去了。
待诏翰林、中书舍人,这些位置是最接近天子的,能任此职者,往往都有“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志向,偏偏上任之后,不是写诗,就是修道,再就是打牌。
正打着牌,高力士趋步上前,小声禀报了一句。
“圣人,兵部有封文书,宰相们处置不了,欲请圣人裁断。”
“嗯。”
李隆基这一手牌不好,招手让贾昌过来代自己。贾昌也不敢坐御榻,躬着身子站在那出了牌。
薛白恰好在对面,见了这一幕,心想,让长安人人羡慕的神鸡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边,李隆基看过奏折,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说王忠嗣归京了,递消息时正住在子午驿,朝臣们问是否让他尽快上任兵部。这是很小的一桩事,之所以直接递到御前,实则是问圣人想不想给王忠嗣实权。
李隆基稍稍抬手,高力士拿起一支御笔,递到了他手上。
他遂写下朱批,恩典王忠嗣先行养病,康复后再上任兵部。
将这奏折丢还给高力士,李隆基轻轻拍了拍贾昌,示意他让开,直接便出了一张牌,只等胡牌。
“薛白。”
“臣在。”薛白刚准备吃张汀的牌,手去拿牌,嘴上则恭谨应了一句。
“王忠嗣回京了,你明日出城接一趟。”
“遵旨。”
李隆基目光敏锐,立即发现薛白闻言有些意外之色,问道:“你不知王忠嗣要回京?”
“是。”薛白道:“从南诏归来后,臣在梁州见过王节帅一面,当时他已病重。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京了。”
“未知会你一声?”
“并未知会。”
薛白应着,随手打了一张牌,张汀原是想碰的,依她的性子,在牌桌上也敢不让着圣人。但她却不敢此时出头,深怕圣人想到太子与王忠嗣交情深厚。
于是,张汀默默地把原来要胡的牌拆了。
但她才出牌,便发现薛白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了然之意。她背脊一凉,意识到,薛白算好牌了,故意出一张她要胡的牌,试探她的胆量。
***
是夜,少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