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去振州了,今日便死在此处吧,与阿爷陪葬,像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圣明天子,做出他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抗议。
但其实,这抗议也根本没人在乎,废物就是废物……于是绝望又加深了一层。
忽然,眼前一恍,李岫回过神来,只见那些人已经在搬他阿爷的尸体了。
最后的体面也被剥下来。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发现那被搬着的不是一块块的血肉,李林甫依旧裹着紫金朝服。
衣服很重要,在这一刻犹为重要。
李岫这才清醒了些,认出正在搬动尸体的竟是薛白与李腾空。
他勉力在地上撑了撑,艰难地站起身来,向他们迈步。
只见李林甫腰下方的衣袍里有东西正在坠落,他连忙快步过去,双手捧住。
入手,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触感。
李岫想哭,但他终于是在最痛苦的时候,做成了一点点的事。
***
一声轻响,木板盖在了薄棺之上。
“给我。”
薛白从刁丙手里接过锤子,用力敲了几下,给李林甫钉了棺。
才放下锤子,他转头却见李腾空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晃晃,像是要晕倒,连忙再次搂住她,伸手一探,只见她额头一片滚烫。
“你病了?”
李腾空没答,却很眷恋地把头埋在薛白怀里,低声道:“你落了把柄在陈希烈手里……”
“无妨。”薛白道,“先操持你阿爷的丧事。”
“嗯。”
李腾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还想提醒薛白几句,却觉得喉咙紧得难受,透不过气来,连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恍惚。
下一刻,她身子一轻,整个人像是飘了起来。却是被薛白拦腰抱起。
他力气很大,臂弯稳稳当当的,胸膛宽阔。若说痛苦像是疾风骇浪,他的怀抱便像是一个港湾。
李腾空忽然想到,她阿娘过世那年,阿爷依旧是毫不关心。那时,她常常会一个人躲进后院里的一个树洞里面,那里没人能找到她,连眠儿都不能。
于是,她可以在里面尽情地哭,哭完了便睡,不用担心被指责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
眼前忽然大亮,那是薛白抱着她出了地穴了,风吹来不再那么臭,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事发到今,她才终于哭了。
耳畔,薛白正在与人说话。
“我已把李林甫移至薄棺,接下来便让李岫另寻他处,以庶人之礼埋葬罢了。百善孝为先,李岫的流放,想必不急在这一两日,且容他从容治丧,如何?圣人一向宽仁,必是不会追究这等小事。”
“他若逃了,薛郎担待吗?”
“我负责便是。”
“也好。但,老夫提醒薛郎几句……李林甫被士人怨恨,如今已是罪臣。薛郎肆无忌惮,与李家女走得如此之近,甚至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今日所作所为,难免要让人弹劾。”
“多谢左相,是我失矩了。”
“那你还不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