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孙孝哲过来。”李隆基淡淡道了一句。
“传旨,招范阳兵马使孙孝哲登城觐见。”
声音远远传来,旁人不知这是献俘的流程,还是圣人要询问虚报战功之事,纷纷翘首而望。
孙孝哲长得高眉深目,是个胡人,只是归附大唐比较久了,起了一个汉名。他登上城头,见礼之后,听得“虚报战功”四字,就有些发懵。
“愣着做甚?”李隆基见他反应,语态已轻松下来,似乎还笑了一笑,道:“朕问伱,可有此事?”
“圣人,我是契丹人啊。”
孙孝哲先是这般嚷了一句,接着才道:“如果大帅真的大败给契丹了,那我该投降契丹王才对,怎还会到长安来献俘?”
“大胆!”
换作旁人,只会说自己多么忠心,不会因胜败而改变立场。孙孝哲的一番话,听着就不忠心,而且还反问了圣人。
然而,李隆基却觉得这胡人直率实诚,摆手止住喝叱孙孝哲的宦官,又问道:“如此说来,安禄山并未虚报战功,是被张巡诬告了。”
“大帅打败了契丹大军,只是兵力不足,使得李怀秀逃走了。”
韦见素当即道:“既未擒得首领,如何称为大胜?又如何能证明安禄山没有虚报战功?陛下,不论如何,今日不宜让范阳军与剑南军一道献俘。”
孙孝哲面露茫然,问道:“朝廷没收到大帅报功的战报吗?”
“自是收到了。”杨国忠道:“此时所谈,便是指这战报上的功劳有假。”
孙孝哲根本不理会他们,只看着李隆基,道:“圣人,大帅现已大败奚人,俘虏奚王李延宠,怎么能说‘未擒得首领’?”
杨国忠、韦见素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以眼神询问对方是否知晓此事。
怎么回事?
安禄山分明是惨败于契丹,如何成了灭奚?
薛白也有些诧异,目光打量了这两人之后移开,落在了袁思艺身上。
“李延宠?”
李隆基听了这名字,眼神中闪过一抹愠色。契丹王李怀秀、奚王李延宠是同一时间娶了他的外孙女,静乐公主、宜芳公主,又在不到半年就联络造反,杀妻反唐。
此事大大折损了李隆基在边塞的天威,他誓要将这两个叛臣押到长安处死。
故而,他遣最信任的安禄山来办这件事,只是多年来还未有结果。
“胡儿俘虏了李延宠?”他再问一遍,心里感到了一些的欣慰。
但,朝廷得到的安禄山的战报,只是说“重挫契丹”,并未提到灭了奚、俘虏奚王一事,这不对劲。
孙孝哲也是发呆了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禀道:“去岁十一月,大帅在西拉木伦河击败了契丹大军,连续追击,并向朝廷报功。朝廷批允之后,献俘的队伍在三月出发。但就在今年二月,大帅已直捣奚部,俘虏了奚王李延宠。遂派了驿马禀奏战功,同时派人着李延宠赶上献俘队伍……”
“胡说!”杨国忠道:“若真有这等大胜,朝廷如何能不知?”
孙孝哲是个莽人,竟不给他这个右相面子,道:“就是要问问国舅,报功的信使到哪去了?朝廷为何不知这场大胜?!”
杨国忠一听,便知这是要诬他隐瞒了安禄山的功劳。
分明是安禄山虚报战功,竟莫名其妙地倒打一耙,完全颠倒了黑白,简直岂有此理!
想到自己的手段居然会输给一个杂胡,他气得跳脚,道:“太荒谬了,军国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孙孝哲大声道:“范阳军是败了还是胜了,见了李延宠,不就知道了吗?!”
杨国忠张嘴想要反驳,结果却是无话可说。
连韦见素都变了脸色,心知孙孝哲既然敢当着天子的面这么说,那肯定是俘虏了李延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