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生活在长安,南诏才是我该待的地方,长安是梦中的地方。可人若总在梦里,若不是睡着了,就是死了。”
薛白能感受到阁罗凤对长安的感情,于是想着,安禄山该是也很爱长安吧,所以若得不到,宁可毁了?
慢慢地,队伍进了明德门。
囚车经过城门时,阁罗凤道:“你看,我来到梦中,马上要死了。”
“好吧,有道理。”
“我明知我来了会受尽屈辱而死。”阁罗凤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早早自尽吗?”
“再看一眼长安?”
“不。是为了让陛下高兴,他羞辱我,高兴了,才有可能放过我的子孙,不再对南诏兴师问罪。”
薛白道:“你很了解圣人?”
“别看我远隔千里,我把陛下摸透了。”阁罗凤道:“所以,我才敢反。”
“嗯?”薛白对这个问题颇为好奇,引导着他继续说。
“这些年,从云南太守府就能看出来,大唐已经不再像从前了。”
阁罗凤不知如何描述他的感受,想了想,说了个小事。
“前些年,唐军取安宁城的盐井,为的是以盐控制爨人,一开始,还知体恤蛮荒之人,慢慢教化。可渐渐地,唐官们只顾利益,对爨人也施以苛捐杂税。我每次见他们,你知他们谈论的都是什么?”
“钱。”
“是啊。”阁罗凤道:“他们最关心的,是给陛下进奉多少贡品。他们又能从中得多少。”
从天宝五载听到《得宝歌》开始,薛白就感受到了以天下供奉李隆基一人的热闹景象。原来这风气,在南诏都那般浓厚了。
“大唐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唐了。”阁罗凤道,“我感受得到,所以我有勇气造反。”
说着,他渐渐悲伤起来,最后叹息了一声。
“我倒在了大唐落日的余晖里啊。”
薛白觉得他这个比喻并不贴切,可却能从中感受到大唐在迅速衰弱,对边境的威慑力远不如前,阁罗凤叛了,阿布思叛了,对契丹、奚的战事也连接受挫。
安史之乱不是突然发生的,它是诸多叛乱中的一个……
忽然。
“大唐万胜!”
“万胜!”
朱雀大街上爆发出了欢呼声。
将士载誉归来,满城为之喝彩,赞誉声一浪接一浪。
四月初的桃花被采摘下来,装在花篮里,由美丽的少女挎着,在街边向道路中间洒来。
“薛郎!”
花瓣如雨,落在薛白衣襟上,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诗——冲天香阵透长安。
在薛白前面,是鲜于仲通的一个亲兵,很年轻。这亲兵从益州南下,确实也是经历了极艰难的行军、战斗,终于享受到了这样的荣耀,自然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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