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手指在案上的茶杯里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名字。
薛白凑上前看了,记在心里。
他觉得自己方才有些错怪杨玉环了,她冒着大风险来,要说的确是一则对他十分重要的消息,且确实只能当面秘谈。
桌上的字迹渐渐消失。
薛白抬起头来,再次与她对视了一眼,且这次距离甚近。
“你与旁的男子不同。”观察着薛白的眼神,杨玉环忽然说了一句。
“嗯?”
“旁的男子看我,眼神里写着‘占有’两个字,但你没有。”
“高将军呢?”
“他又不是男子。”
“李林甫、杨国忠眼里也有?”
“有,他们想占有而不敢,藏得很深,鬼鬼祟祟。你不同,你看我的眼神是……悲悯?”
杨玉环吐出一个词语后,似不确定,但想了想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她很清楚李琩所谓为她付出了一生,无非是自怜身世,要她对他有所赔偿;李隆基所谓的宠爱,无非是自命不凡,要她作为他的点缀,他们的每一次付出,都需要有回报,需要她以美貌、才情去取悦他们。说白了,他们要的是他们自己开心。
薛白的不同在于,他看似是攀附、是交易、是利用,却常常莫名地让她感到……他似乎希望她能好。
这让杨玉环觉得看不懂他。
“我早便想问你,你是觉得我可怜吗?”
“有一点。”
薛白身子向后仰了些,他待她的姿态往往都是这样保持着距离,除非必要,少有倾上前去压迫对方。
“我是一个喜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决定不了我的命运?”
“是,但不全是可怜。”薛白道:“只觉得有些可惜。”
杨玉环觉得“可惜”二字确实是更贴切,她原本可以过得更快活,可惜没有。
“你小小年纪,还替我觉得可惜了?我反而觉得你很怪异。”
“阿姐若将我当成三十多岁的人看,也就不奇怪了,我太老成罢了。”
“不仅是老成,你身上必是藏着许多秘密。”
杨玉环难得有机会与薛白独处,却还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关于他的身世、他的才华、他的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她正想一个个询问,薛白却问道:“寿王是我害死的,怪我吗?”
“不怪。”杨玉环毫不犹豫摇了头,道:“我与他早就无关了,岂会因为一个无关人等,怪罪自己的义弟。”
话到这里,她低下头又道了一句。
“但难过还是有的,一个认识很久的人死了,且知他一生活得都不痛快……他因我而活得痛苦,他死了,我却还得为我的前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薛白能理解这种心情,道:“义姐若要为他哭,可在这里哭,哭完便莫再显露这种情绪了。”
“哭不出。”杨玉环反而笑了笑,道:“谁又活得不痛苦?”
薛白分不出她这笑容是凄美还是甜美,片刻的发呆之后,道:“那就走吧,还得趁夜把阿姐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