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而是社稷已岌岌可危。”薛白道:“丈人看看朝堂上的重臣,李林甫、张垍、陈希烈、杨国忠,可有能担当国事者?”
颜真卿叹惜一声,道:“纵观开元年间宰相,圣人用人,是心中有数的。如姚崇、张嘉贞、张说,能力过人,才华横溢,这些人能使大唐繁华,仓廪充实,而私德有缺,难免吏治腐坏;此时,则该用君子纠正风气,姚崇、张嘉贞之后有宋璟,张说之后有李元纮、杜暹,宇文融之后有张九龄。”
听他这般一说,薛白方才意识到李隆基以前频繁换相是有规律在的。
“若依此理,李林甫罢相之后,不该再选个‘能臣’,而该再选个道德君子才是。”薛白笑道:“丈人有很大把握。”
“方才说的是开元年间。”颜真卿道:“如今是天宝年间……李林甫任相十余年来,圣人用人已不同于往昔了。”
他的意思,圣人不可能再用一个清廉君子来纠正风气。
薛白道:“事在人为。”
颜真卿既然说了这话题,他心里也是认可薛白的想法,如今满朝重臣无道德君子,而大唐已到了必须褪去浮躁才能长治久安的时候,如《贲卦》所言“白贲,无咎”。
他愿挺身而出,纠正风气,又不愿无功受禄,败坏吏治,那便只有一个做法,立功。
“在长安当郎官虽好,却未必是丈夫立功之所。”颜真卿似也在犹豫,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道:“河陇有大功业,我也许该再去一趟陇右。”
薛白知道颜真卿最近在忙着与吐蕃打交道之事,此事隐秘,颜真卿连他也没有告知详情。
显而易见的是,吐蕃策反南诏,大唐必然要有所反击。哪怕要征南诏,河陇也该出兵牵制吐蕃。
颜真卿才从陇右回京不到一年,如今妻子有了身孕,再要外放,难免会有些顾虑。但他很清楚,当今这形势,陷在长安的勾心斗角里,道德君子是赢不了的,得有一场实打实的大功业。
……
从颜宅回家的路上,薛白想到一个问题。
若是婚礼那夜,他更早知道李隆基、李亨都会来,安排好死士刺杀了这对父子会如何?
也许还是阻止不了变乱,安禄山已经回范阳了,听说长安出了这么大乱子,只怕要领兵来勤王。即使没有安禄山,其党羽也许还会推出一个人来叛乱,比如史思明。
而李隆基身为天子,如此执迷不悟,若不除掉,又如何阻止叛乱?
薛白一直想要阻止安史之乱,可经历了天宝九载开春以来的种种,忽感到自己似乎阻止不了。
他不会退缩,却知该做两手准备,若阻止不了,则该以最快速度平定。
想着想着,已回到了薛宅。
隔壁的宅院还在搬家,而薛宅门外却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
“敢问可是薛郎回来了?”
薛白打量了对方一眼,道:“何事?”
“有人托小人带封口信给薛郎。”对方从袖子里亮了一枚牌符。
薛白遂招他近前说话。
“田将军回长安了,想要见薛郎……”
***
许久未见,田神功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沉稳了,更有气质。
但他看薛白的眼神还是一样。
“本想说,随将军一道回长安,能赶上喝郎君的喜酒,可才到关中,将军便说来不及了,他策马先行。我们也不敢违命。”
田神功说到这里,田神玉插嘴道:“我本是想与将军说的,让我们护送他策马回长安,阿兄拦住了。”
薛白道:“不说是对的,军命最重要。”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酒囊来,道:“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