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查。”李隆基缓缓道,“若王鉷真对王焊之事不知情,则撤其御史大夫,依旧以他为户口色役使、京畿关内采访黜陟使、市和籴使。”
“这……”
李林甫惊讶之下,竟是失态了。
任相近十六年,他自认为极为了解圣人,不想,今日竟是接连料错了圣人的反应。
圣人的脾气呢?唐隆政变诛杀韦后、先天政变逼得父皇退位的一代英主,在今日竟是选择了原谅王鉷?怎么可能?
“臣,老臣一定查清真相。”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李隆基抚须,朗笑道:“朕难道还能连一个傻子都容不下吗?退下吧。”
他依旧是表现出了风流天子的洒脱,但殿中只有君臣四人在隐秘的对话,除了高力士之外一个侍者都没有,朗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殿里,有些怪异。
“臣等告退。”
他们没有再提别的,从头到尾就没有提到王焊的那些话。
像是一个黑云压城的沉默午后,本该打的惊雷始终没打下来,让人压抑。
薛白觉得一切是那样疯狂,在他眼里,李隆基的反应比王焊还要疯狂。
身为天子,不重惩谋逆者以诫天下,而是幻想着掩盖住一个不可能掩盖的真相,何等疲软?何等无力?
论魄力,还不如王焊。
***
离开勤政楼,李林甫许久没有与薛白说话。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圣人老了。
这念头一起,纷至沓来的是各种杂念,比如,他由此意识到,自己也要老了。
到了花萼楼附近,李林甫才想起来,转头对薛白道:“圣意不必对旁人多言。”
“我明白。”
“竖子想一并除王鉷、安禄山,呵,连王鉷也未必除掉。”
“右相这是在抱怨?”薛白反问道。
李林甫斜睨了他一眼,强忍怒火,径直摔袖而去。
这一幕落在外面在等的诸官员眼里,使他们更添忧虑。
圣人对这些官员亦有吩咐,袁思艺上前宣读了口谕,让他们各司其职,控制事态……除了杨国忠。
“圣人体恤杨少卿辛苦,让你回府歇养。”
“袁将军,我可否觐见圣人?”杨国忠上前,悄悄递了什么到袁思艺手中。
“诸公请回吧。”
杨国忠不由愈发焦虑,转身匆匆赶向李林甫的车驾,道:“右相且慢,下官想……”
“杨少卿且回府歇息吧,阿郎还得收拾你留下的乱摊子。”
“右相!”
杨国忠没能拦下李林甫,转头一看,只见郭千里正与薛白在说话。
“薛郎你说,我射杀王焊,功劳当不小吧?”
“噤声,还不去安慰陈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