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例子,长安城的街道全铺着石板,即使下雨也不会轻易让泥泞脏了鞋子,刁丙此前从没想过还有这种便利。他是在下雨天还要把草鞋脱下来塞进怀里的人,不知道要有多受上苍眷顾才能生在长安。
薛白把他从山沟里带到长安,带给他的感触无以言表,这辈子大概不会有任何人能再次激荡他的心。
难得的是,刁丙今日穿的是一身崭新的武袍,踩着一双靴子,他不能给郎君丢脸。
“小人要求见圣人!”
前方,忽然有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直冲通阳门。
守宫门的禁军当即便执戟上前,将这几人挡下,喝道:“退!何人敢擅闯宫门?!”
“将军,小人要向圣人喊冤!我家郎君是圣人外甥,无故被长安县衙捉拿……”
“退!退!退!”
禁军士卒叱喝,喊到第三遍,用力一推,直接将这几个家仆推倒在地,摔得满地打滚,其中一人正滚到了刁氏兄弟的脚边。
刁丙连忙退后两步,免得被对方扯到衣襟。
同时,他拧起眉头,心想这事与长安县衙有关,可莫牵扯到自家郎君这个刚上任的长安县尉。
他脚下那个家仆倒在地上不敢起来,却高声喊道:“我家郎君是圣人外甥,无故被长安县拿了啊……”
须臾,有车马过来。
“永穆公主与驸马到,求见圣人!”
此时其实已惊动了不少宦官,纷纷赶到了宫门外,事情似乎被闹大了。
刁氏兄弟只不过是随薛白来赴宴的护卫,很快被挤到了一边。刁庚好奇,仗着身量高,踮着脚在那看着。
“让一让,让我也看看。”
一个威风凛凛的龙武军将军从后面挤进来,恰在他们身边站定,问道:“发生了何事?”
“好像是圣人外甥被拿了。”
“是吗?我看看。”
刁丙初到长安,其实还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身边这个龙武军将军竟是很自来熟地讲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位是驸马王繇,就是站在最前面那个穿红袍的,他娶的是皇长女永穆公主。王繇的身世可不一般,乃是东晋宰相之后,琅琊王氏,他们家从晋、陈,到现在一直都是驸马。他母亲是定安公主,你可知定安公主是谁?”
“不知。”刁丙摇头,他一个泥腿子,听到这里已经糊涂了。
“定安公主乃是中宗皇帝之女,一生嫁过三个丈夫。”
这个龙武军将军却很喜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得起劲,眼睛发亮。
“定安公主先嫁了王同皎,生下王繇,但王同皎在神龙二年计划趁为武后送葬时,埋伏弓箭手射杀武三思,以谋反罪被斩首了。”
“谋反?”
“是。定安公主于是又嫁给了韦后的一个兄弟韦濯,生下韦会。后来,圣人与太平公主诛杀韦后,韦濯也被定为谋反罪,被杀掉了。”
刁丙很惊讶,觉得长安城的人说起谋反简直就与吃饭一样简单。
“然后,定安公主嫁了她最后一个驸马崔铣。嘿嘿,有趣的来了……前些年,定安公主先于崔铣过世了,王繇希望能把父母合葬,就是要把定安公主与王同皎葬在一起,崔铣当然不同意啊,双方就大闹了起来。然后长安有个官就说‘公主都和王家义绝了,恩成于崔家,就算她肯和你阿爷合葬,只怕你阿爷还不愿意哩!’王繇气坏了,跑去向圣人告状。圣人判定安定公主当与崔铣合葬,但认为那官员说话刻薄,贬到泸州去了。”
“可这话说得没错哩。”刁丙挠挠头,道:“便是在我们乡下,也得和最后一个丈夫合葬,怎就贬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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