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他遇难时,他的族人首先选择的是放弃他,但他一辈子都在这家族经营,已无法轻易割舍掉这些付出了。
他到老了明白一个道理,人若遇难,寻找他曾帮助过的人,对方未必会报恩;反而是那些曾帮助过他的人,很可能还愿意再次伸手……对于家族,他成了后者。
对于薛白,在偃师县,要想理顺田亩、人口、赋税之事,郭涣非常重要,对县事的了解比吕令皓还要深得多。
他能够最快速准确地清丈出结果,还能安抚住世绅大户们的情绪。有他在,后续的繁琐工作至少顺利六成。
但薛白却未必肯再给他一个机会,站在那审视着他。
郭涣知道自己背叛过薛白一次,心中愈发苦涩,努力地用目光表示忠诚。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老狗。
最后,薛白没给任何回应,向杜始看了一眼,以眼神做了短暂的交流,杜始遂离开了片刻,去做了安排。
他们心有灵犀,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来。郭涣只看到薛白转头使眼色,不知结果,心中更加惴惴,无比煎熬。
不论如何,郭涣这一出面,顿时给世绅的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人一旦软弱,就会觉得只需要退了这一步,很多事就能够解决……
“薛白。”
令狐滔终于开口,起身道:“带老夫到尉廊看看。”
他的意思是单独与薛白谈。
同时,他也展现出了诚意与魄力,抬手止住要跟上的卫兵,独自一人先走向尉廊。
吕令皓见状,连忙示意护卫过去保护,反而被令狐滔叱骂了一句。
“出丑还不够吗?一方县令,毫无担当!”
一句话,使得吕令皓威望尽失,他却还得停下脚步,面露羞愧。
令狐滔骂吕令皓是当众骂,骂薛白却是进了尉廊之后才骂,还是在门被关上之后。
“看看,你把那些百姓纵容成什么样子了?!”
这已是一种表态。
相比在河南府的利益,令狐滔在偃师的利益很小。
连请他来的高尚都逃了,利益相关的世绅都先退缩了,他何必再为他们冒太大的风险?
镇压下去虽然更解气,为官者终究是讲利益的。
薛白却不领情,道:“为何不说是官绅把他们逼成这样?”
“不说是谁逼的。”令狐滔道:“均田至此地步,岂是宋之悌之罪?他死得何其无辜?
“谁不无辜?”薛白道:“既然都无辜,那就看我们为官一任,在乎的是谁了。”
这不是与上官说话的态度,但两人对话很直接,进展很快。
令狐滔道:“你欲改变偃师现状,本府可予支持,唯恐操之过急。却闹出了乱子,须尽快压下。”
薛白道:“宋勉、高尚既是主谋,此事不过是一桩谋家财而雇凶杀人案。”
令狐滔踱了几步,道:“高尚不是主谋。”
“为何?”
“牵扯到高尚,则牵扯到安禄山,你想让此事上达天听不成?”
高尚是整个计划当中最适合的替罪羊,薛白不打算轻易放过,道: